第0037章 血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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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过？原谅？

    呵……

    这一切该从何说起？这个肇事逃逸的司机，值得原谅么？

    如果他在撞飞我外婆以后，不惧怕承担责任，肯下车看一眼，或许我外婆也不会死，就算我外婆死了，他肯挺起胸站出来承认，我他妈也敬他是条汉子，没准还真就能咽下去这口气！

    毕竟，这个世界车如流水马如龙，路面上每天跑着那么多的车，车祸有时候不可避免！

    可他他妈的给人碾死就跑，光顾着自己了，也不想想他那一脚油门下去到底给了我和我的家人多大的痛苦，这种人值得原谅吗？

    他，配吗？

    我外婆在离开的时候选择了原谅和宽容，但是，我不会宽恕。

    当下，我就准备上去踹门，结果伊诗婷一把拉住了我，当时她就问了我一句话——开门以后怎么办？

    我陷入了沉默。

    怎么办？

    将他扭送警局？

    想到这个，我不禁笑了，有屁用！

    判个十年八年，表现好一转眼就放了，我外婆那一条命就赶他几年光阴？滚他妈个犊子，欠了命，得拿命来还！

    我几乎是从牙齿缝子里蹦出了两个字：“杀人！”

    “哦？终于拿出个老爷们的样子了？”

    伊诗婷扬了扬眉，靠在巷子一旁的青砖墙上，就跟变戏法儿似得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然后昂着脑袋对着天空中倾泻下来的月华喷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当时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心里就觉得好酷啊，然后她就轻飘飘的问我：“不怕犯法？”

    怕！

    也不怕！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这里头都空了，我现在连自己是死人还是活人都不清楚，前途也特么的因为误打误撞的进了一条破山沟子彻底废了，能不能捱过黑山岭那一关还两码事呢，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这是我的心里话。

    人都说法律制不住穷山恶水里的刁民，奸杀掳掠啥都做，不是不怕，而是穷疯了，反正啥也没，就算不吃公家那颗花生米也得自个儿饿死，还不如脑袋塞裤腰带上拼个生路不是？

    我现在也是一样，反正老子都已经这样了，破罐子破摔了呗，能在黑山岭里的那东西收了我魂魄之前弄死这院子里的牲口，给我外婆报了仇，一个字，值！

    “你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处境了，好事！我忽然觉得你小子这回还真没准能活下来呢。”

    伊诗婷靠着墙壁，脸上的表情特复杂，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一样，吸烟像溜冰，玩命的架势，我从没见过她那么吸烟的，刚刚点上的一根烟，两三口就全没了，然后烟气全憋在肺里，闭着眼睛一脸的享受，真就跟瘾君子差不多。

    末了，一回头把烟气全喷我脸上，烟气里夹杂着一股甜甜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她口红的气味还是口腔里的味道。

    然后，她才跟我说：“不过，阴行里的人杀人，不用刀。”

    语落，她丢掉了烟屁股，站起来对着那四合院的大门昂了昂下巴，让我敲门，但别冲动，先确定谁是凶手再说。

    我早就按捺不住了，她一放话，哪里还会犹豫？上去就哐哐敲响了门，下手力气挺大，砸的原本就破旧的门都“呼啦呼啦”摇摆个不停。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面就亮了灯，里面也传来了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操着一口带着浓郁晋西北方言口音的破锣嗓子在里面不干不净的骂着：“谁啊？大半夜的在这叫丧呢？”

    话落，门“吱呀”一下打开了，开口的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下半身穿着半腿裤，上面套着个红背心，耷拉着拖鞋，在寒风中不断搓着胳膊，探出脑袋来看了我一眼，问我是谁？

    我没说话，隔着男人顺着大门里面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院子里的一辆出租车，那车的前脸保险杠凹下去一块，叶子板上也有很明显的凹痕。

    我一看这个，当时就红眼了，不用说，这车肯定是撞死我外婆那车了，当时根据现场来看，那车在撞了我外婆以后，可能因为司机慌乱，车头偏了，还撞上了路中间的护栏，而眼前这辆出租车前脸的伤完全符合条件，保险杠凹了，是撞我外婆撞得，叶子板坏了，是在护栏上面撞得！

    不过想着伊诗婷的嘱咐，我还是克制住了心里的戾气，咬牙问那男人，院子里的车是谁的？

    问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都盯着对方看呢，对方听到以后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然后一下子吼了起来，问我他妈的是谁，没事半夜上门干嘛？

    可能是男人的动静太大，屋子里竟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然后一道女声响起，问是谁敲门。

    “没事没事，一个神经病！”

    那男人对着屋子喊了一声，然后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在扰民小心报警，这才“哐”一下子关上了门。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没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心里却有答案了。

    不用说，肇事司机肯定是这个男人了，他是个靠出租车讨生活的人，车子撞了，肯定第一时间去修理，要不然开个歪歪扭扭一看就出过车祸的车子上街，谁敢坐他的车？所以，这撞伤的车停在院子里，完全没道理！而且，他的慌乱、闪躲，这些很能说明问题，也足以让我对他宣判了，我不是法律，我只是一个红了眼来报仇的人，我可不需要证据，也不讲究公证，只需要一个怀疑，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时，我直接扭头看向了伊诗婷：“然后呢？”

    伊诗婷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听说晋西北这边狼挺多的，现在是冬天，山里的狼找不着吃的，下山吃人不是很正常么？”

    我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了，明白伊诗婷在说啥了。

    她是让我指使白灵去索命？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使唤白灵啊，一般都是它主动出现啊……

    “心念一动，它就来了。”

    伊诗婷笑了笑：“它现在和你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得学会喂养它，它不是前两天被那些黄仙儿伤了么？弄破手指给它吃点血食，然后再让它去吃人，这么喂出来的狼灵才凶。”

    那时候，我实在是太想弄死那个男人了，心里压根就没仔细权衡一下，也是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血食对于我、对于白灵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杀心一起，不管不顾，直接就按照伊诗婷说的做了，闭上眼睛一个劲儿的祈祷白灵赶紧出现。

    结果，等我睁开眼睛，还是没看见白灵，于是我就跟伊诗婷说：“这也不管用啊！”

    伊诗婷没说话，就是对着我身后昂了昂下巴，我下意识的一回头，发现白灵已经不知不觉蹲在我身后了，一声雪白的皮毛在黑夜中格外的抢眼，双眸之中闪烁着绿油油的亮光。

    想着伊诗婷的祝福，我犹豫了挺久，然后一口咬破手指，把滴血的手指朝着白灵伸了过去。

    这个过程，我其实是忐忑的。

    在黑山岭住了那么久，有关于狼的传说，我简直是耳熟能详，牧民们都说狼是草原上的图腾，不能养，也养不熟，哪怕是打小喂大，一回头见了血凶性也会出来。我虽然亲近白灵，但这时候把滴着血的指头送它面前也怕，生怕它一发狠，直接上来一口给我把整只手都咬了，那我就废废了。

    好在，我最担心的事情最后还是没有发生，白灵歪着脑袋打量着我，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样，过了大概三四秒钟的时间，脑袋才一点点的朝着我伸了过来，当时我很明显感觉自己呼吸都凝滞了一下，完全是紧张的。下刻，白灵竟然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我的手指，舌头有点粗糙，上面的倒刺刮得我伤口怪疼的，而且冰凉冰凉的，触感说不上多好，但也硬着头皮捱着。

    一转眼，白灵竟然将我手指上的鲜血舔舐的干干净净的，然后它抬头看我的时候，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一丝……亲昵？

    没错，当时我确实是感觉白灵好像一下子和我亲近了很多一样，最后竟然靠近我，将脑袋塞进我怀里轻轻拱着我的胸膛。

    “别磨蹭了。”

    伊诗婷在一边催促着：“告诉它，让它去做掉那个人！”

    她一说话，白灵好像是听懂了一样，竟然抬头看向了我，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问询，当真是人性化到了极点，仿佛是在问我——是像她说的那样吗？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仇恨压制了一切，有些艰难的问白灵：“看到刚才那个男人了吗？”

    白灵点了点头。

    “帮我撕碎他。”

    我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让他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白灵又一次点了点头，四肢一矮，“嗖”一下子蹿上了那四合院的墙壁，下一刻就跳进了院子里，那四合院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刚开始是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泣声，还有男人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然后，男人的惨叫声就将一切都压制了，十分凄厉，撕裂了这里黑夜的沉寂。

    这四周的其他院落里也纷纷亮起了灯，不过很快，那亮起的灯就很快熄灭了，估计是四周的老百姓大概也知道出事了，纷纷选择置身事外吧？说来也真是粉刺，前脚我外婆在众人的冷漠中溘然长逝，后脚这个男人也步入后尘，所谓因果报应，说的就是这个吧？

    这一夜，我蹲在这男人的门口抽了半盒烟，也听了半个晚上的惨叫，一直等警察姗姗来迟、四周响起警车长鸣的时候，那惨叫声才终于停止了，很快白灵就出来了，它身上仍旧洁白，只不过四颗獠牙上却沾染了黑血，眼睛比从前更明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今夜的白灵……比从前精神太多了！

    “看来是完事了。”

    伊诗婷长长呼出一口气，深深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这一次，你化解了你外婆的因果，同时，也沾染了一段更大的因果。”

    我皱了下眉，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听到孩子的哭泣了么？”

    伊诗婷嘴角浮现出一声冷笑：“你报了仇，快乐么？但同时，你也给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对孤儿寡母，你们老家生存困难，这对孤儿寡母活下去难，后半辈子怕是得受尽欺凌了，这难道不是因果么？”

    我愣了。

    可是，我错了么？

    我不认为我错了，可我是对的么？似乎也不对。

    对对错错……太难说了。

    “心里有了一丝愧疚了？呵，这就是守夜人啊……”

    伊诗婷垂头苦笑了起来：“结束了这一段因果，却又沾染上了另外一段因果，职责有了开头，但没有结束，蹒跚前行，纵然有逆乱阴阳的本事，却也拗不过这人间的恩怨纠葛。记住今天吧，这是你成为守夜人以后的第一课，也是你宿命的开始，从今天开始，大概你这辈子都要在因果轮回中沉浮了。”

    说完，她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小巷子里，只留下了一句话：“走吧！这里的事情结束了，该回黑山岭解决你身上的破事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内心复杂。本身，我无愧，可她这么一说，我倒是开始愧疚了。

    再后来，时隔多年以后，我仍旧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伊诗婷的这一堂课，不过她的这一堂课倒是真的让我明白这个世界原来是个混沌的世界，没有对错，没有黑白，只有立场。

    她的话，后来也真的应验在了我身上，一生沉浮，半世流离，虽说踏遍青山人未老，但，心老了。

    不过，那些都已经是后话了，当时，解决了我外婆的事情以后，我就匆匆踏上了返回黑山岭的路，因为我知道，那是我的宿命，是无法逃避躲闪的一个问题，事关生死，不上，也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