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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一个人下了楼,从IFS商场的六楼出来的时候,他们平时买“茶颜悦色”的那家店已经歇业了,贴着放假一个星期,想要买奶茶可以去其他的店铺的告示。
反正成默也不着急,他已经查过了《非常会谈》时常四十五分钟,加上广告的话大概五十到一个小时之间,雅典娜不是那种黏人的姑娘,向来不管他,他的时间很充裕,可以去解放西路走走,随便磨蹭两下,一个小时很快就会过去。
于是成默便慢悠悠的下了楼,先是在IFS随意的逛了逛,然后出了商场,在灯火璀璨的解放西路漫步。路过“音颜”的时候他想要不是“音颜”已经关门了的话,也许他还能上去喝一杯。不知道大眼文去了哪里,不知道那个和颜亦童的经济人一样都叫“凯文”的调酒师如今过的好不好。想到那句非著名的俗语:“十个凯文九个gay,还有一个在流泪”,成默又觉得凯文如果不gay的话,估计过的不怎么样.......
虽然明天就是除夕,解放西路依旧人流如织,成默百无聊赖的瞎走了一阵,找到步行街中间一家没有关门的“茶颜悦色”开始排队,等买到奶茶的时候,根据他的估计访谈也该到了尾声。成默便拿着奶茶往回走。
路过一家饮品店的时候,里面的电视机似乎正在播放沈幼乙的访谈,成默不敢偏头,他快步的走过了那家店。虽然他成功的错过了画面,却听见了隐约的歌声,他加快了脚步将这歌声抛在脑后,可一路上耳边始终都在回荡着《爱就一个字》那悠扬的旋律。
成默记得这首歌,小时候他看过《宝莲灯》的动画片,那个时候好像母亲还没有离开,央视的电影台有放过,说的是民间神话沉香救母的故事,那个时候他的年纪还小,却也能看懂《宝莲灯》简单的剧情,他记得最后,在沉香和二郎神恶斗快要打不过的时候,宝莲灯突然发出金光,与沉香合而为一,沉香终于打败二郎神,劈开华山救出了母亲,母子终于团聚....
看到这里的时候,他激动的不行,然后就被母亲从电视机前抱回了卧室。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继续看下去,也不吵闹,假装睡觉,等妈妈离开卧室,就悄悄站在床上,将门打开了一道门缝,就从门缝里看电影的结尾,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只听到了片尾曲《爱就一个字》。
那个时候他对父爱母爱之类的感情还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却也莫名其妙的流泪。从那以后成默再也没有看过描叙父爱母爱的电影或者小说。但在他的脑海里,却始终有着这样一幅画面:一潭碧水之上,荷叶田田,小小的沉香拨弄着荷花,他顽皮的逗弄着青蛙,母亲微笑着摇着小舟滑过满湖盛开的莲花......
成默心想怎么突然之间大家都在放这么老的歌?只不过这也不是件特别值得思考的事情,他端着奶茶,来到了电梯门口,听见同样在等电梯的两个年轻人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长雅有个特别漂亮的女老师吗?”
“知道啊!她讲课的视频我还有下载呢!我当时想,她要是我的语文老师,我一定能语文拿满分......”
“她上电视了。”
“上电视有什么奇怪的?”
“你没看群里吗?说是长雅的所有学生都疯了。”
..........
“叮”的一声响,成默等待的酒店电梯到了,他没有继续听下去,径直进了电梯,飞快的按了关门键,细微的“嗡嗡”声响了起来,电梯开始上升。他站在封闭的电梯里,看着镀着金色的不锈钢电梯门中自己的倒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沈幼乙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拿着书本的模样,他闭了下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夏天的太阳在窗户边散射着光芒,透过冷气,那光芒并不让人觉得灼热,只叫人觉得温暖。他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带着几丝呛人的油烟味,沈幼乙扎着头发,挂着桃红色的围裙站在餐桌边微笑,那是家的味道。
成默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对往昔时光的怀念,就像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对母亲的回忆一样。
直到“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九十三楼,成默才重新睁开眼睛,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抛开杂念走出电梯,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掏出房卡打开了门。房间里没有了电视声,重新响起了《蜡笔小新》贱萌贱萌的说话声。成默松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卧室,说道:“奶茶来了,要快点喝!再迟了就不好喝了。”
雅典娜也不问成默怎么去了那么久,她向来不关心这么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奶茶舔了舔像是冰淇淋一样堆在上面的淡奶油。
成默则坐回了落地窗边的书桌前,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好,窗外的城市夜景有些朦胧,迷离的灯光浮动在浅浅的雾气中,他重新翻开了那本《现代量子力学》。
等将奶油吃了大半,雅典娜啜着吸管突然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沈老师和别人结婚了?”
成默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雅典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想了想说道:“你知道昨天我在黑板上看到的那首诗,范成大的《车遥遥篇》是谁写下来的吗?”
成默心不在焉的摇头,表示不知道,心中却想:总不可能是沈老师写的,她都离开长雅好多年了。
雅典娜没有给成默做出解释,又问道:“如果一个女人把你当做她书的男主角,那么她对你抱着怎么样的感情?”
成默收敛了心神,严肃的看着雅典娜,继续摇头。
“如果一个女人在电视上对你说‘我爱你’,那她会嫁给别的男人么?”
成默听雅典娜这么一说,成默顿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清晰了许多,就连楼宇间流动的雾气也淡了下去,像是热昏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习习的凉风,又像是从一片浓浓的迷雾中走了出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他知道雅典娜不会无的放矢,他猜测到了什么,可他又有点不敢相信,他清楚沈幼乙这么做近乎于自毁。但他的呼吸却难以控制的急促了起来。
“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雅典娜不喜欢吊胃口,直接了当的说道:“她说了。”
“对.....对我?”成默还是不太相信,也许是不敢相信,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手。
雅典娜淡淡的说道:“如果她没有别的学生叫做成默,还考了双状元的话,那应该就是你。”
“什.....什么......”成默腾的一下从书桌前站了起来,因为力道太大,屁股下面的老板椅都被掀了起来,撞在落地玻璃上发出了“砰”的一声,这危险的响动没有引起他半点关注,他径直走到了床边,盯着雅典娜,压抑住内心的震颤问,“她说了什么?”
雅典娜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丈夫在为别的女人激动,若无其事的喝着奶茶说道:“很长很长一段话.....我觉得你有必要自己看看,然后在下判断。”
成默扭头看了眼已经关闭的电视,心慌意乱的去找遥控器。
雅典娜说道:“电视已经放完了,网上有视频......这件事在微博上已经爆炸了.....”
成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发现自己没有下载微博,他手忙脚乱的点进了商店,开始查找微博的APP。
雅典娜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折叠手机递给了成默,“你拿我的手机看吧,书友群里有视频,关键的地方在最后。”
成默从雅典娜的手中接过手机,耳畔响着蜡笔小新的声音,“吵架没有关系的,只要不分开就好啦!”他看到名为“《衔尾蛇——时序之东》书友群”里的发言刷新的飞快。
“哇!太牛逼了吧!感觉像是演电影一样,礼堂告白?我读书的时候怎么碰不到这样的老师.....”
“算了吧!你得能考上双状元,你要能考上双状元,才能遇到南溪这样的老师。”
“看了采访,我更爱姒采薇了,现在直接可以把姒采薇代入南溪老师了。简直不要太美,就是不知道电影选角,怎么选的.....有点担心了。”
“那个成默也太有福气了吧?要是我是他,现在不得幸福的晕过去。”
“可南溪老师有点惨了,现在微博上全是骂她的,我刚才试着帮南溪老师辩解了几句,他们就开始骂我,说我是脑残粉.....真是无语......”
“看着确实挺感动的,可确实也挺不理智的。”
“我都不敢看,现在网上有些人太极端了,也不知道怎么能骂出那么难听的话。”
“希望南溪老师能坚持住,别以后书都出不了了。”
........................
成默扫了一眼就没有继续看群里的人聊天,他打开群文件,点开了最上面的视频。下载完成之后,视频开始播放,他直接把进度条拖到了最后,他不知道雅典娜指的最后一点是哪里,却能看见明显的场景变化,从高二(9)班的教室到礼堂。
灯光亮了起来,他看见了沈幼乙穿着那套他熟悉的保守极了的职业套装,迈着优雅的小碎步,向着舞台边的楼梯走去,就在她身侧是七、八台摄像机,灯光铺天盖地的向她席卷而去,那刺眼的光将她的平静的脸庞衬托无比苍白。
就在她走上楼梯的瞬间,她出人意料的说道:“这最后一段能不能帮我放《爱就一个字》作为背景音乐?”
她的声音从容的叫成默很是心疼,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成默的心脏像是一架不停被锤的破鼓,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湍急而短促的呼吸声,像是下一秒就会力竭。他听到了《爱就一个字》的音乐响了起来,沈幼乙缓缓的叙述应和着旋律,就像投入他心湖的巨石,如潮水般的涟漪吞没了他,回忆满溢了出来,将他彻底的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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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想起了他和沈幼乙在大围山度过的时光。他本想带她去更好玩风景更美的地方,可沈幼乙说什么也不去,一是不想要花他的钱;二是觉得太热闹的地方,万一被人看见了不好。于是他们只能去了几乎没有什么人去的大围山。
即便是在大围山,他们也没有怎么出酒店,他们两个就房间里,不是聊天、看书、就是在床上睡觉或者休息。那个时候的时间既漫长又短促,他们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每天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出门在森林里牵着手走一走,数一数天上的星星。沈幼乙告诉他,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了,能够牵着他的手,听蛐蛐和青蛙合唱,能闻到野外的花香和苔藓的清新味道,还能聊聊家长里短的无趣话题。他们两个都小心翼翼的不说有关未来的话,就像完全不需要未来一样。
他们回到房间,什么也不做,关了灯,打开窗户,手牵着手躺在一片月光和清风里,说彼此的童年,说学生时期发生的趣事,又或者她背诗给他听,他们的交流几乎一刻都不曾间断,从身体到灵魂。等到天亮,沈幼乙就会起床,租的家庭别墅里什么都有,她还会用晚上捡来的木柴和竹筒给他做农村里才有的柴火竹筒米粥。他在窗户边,能看见火光和朝霞映红的脸颊,小米粥在竹筒里咕嘟嘟响着,柴火的烟气和袅袅的水汽纠缠在一起,升上了天空,当他看见沈幼乙将绿莹莹的葱花撒进竹筒,还倒上一小勺金灿灿的橄榄油,就知道很快他就能闻到清新的米香味,那是一种不会甜到腻味,也不会美到舌头打结的香味,它是那么的清淡且暖人心脾。成默喜欢极了那种气味,那是他十多年都在渴望,都在寻找的味道。能够让他忘记心脏病的压抑和不快乐的味道。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夜晚如此之短,以前的他的夜晚总是慌乱夹杂着惊秫的,尤其是在做梦的时候,会变的格外漫长。但在这里,在沈幼乙的怀里,他每个夜里都筋疲力尽,睡的安稳极了,早上醒来之后,也会情不自禁的冲锋陷阵,面对沈幼乙这样的女人,克制总是徒劳的,也无需克制,欲望得以满足,给了他极其充实的幸福感受,他喜欢这样闲适安稳、行云流水般的生活。
“成默,我爱你呀!”
这个声音从手机的音箱里传了出来,却像是从心灵的深处升起,直抵颅腔。简单的几个字的音节在成默的大脑里回荡,成默被震撼的无法移动,他觉得这些音节仿佛是他无法理解的文字和语言。虽然南姐说过喜欢他,可动不动就含羞到无地自容的西姐,一直耻于说这些话,甚至连稍微过分一点话都不许成默说,成默实在无法想象沈幼乙会在礼堂的舞台上,还是在全国观众的面前说出这样会让她自己爆炸掉的话语。
成默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他的大脑里一片混乱,混乱中在字幕的最后,在歌曲的结尾,他又看见了沈幼乙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沙发上,沙发的背后是他熟悉的墙纸,沙发的旁边是他熟悉的留声机,那幅《沉思的玫瑰》被钉在了墙上。
又看见那天那个可爱小女孩的稚气的面容,他的手都开始抖,连手机都有点拿不稳了。他觉得自己沉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周围是深蓝的、密实的、均匀的氢、氧元素无机物,大海整个在摇晃,他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人都是恍惚的......
他转头看向了落地窗外,在薄薄的雾气中,他看向了自己家的方向,那栋老旧的楼宇屹立在红墙黑瓦的天心阁旁,在那一片暗沉的漆黑中,他家的灯光却亮着,像是永恒不灭的指引路途的灯塔。
在那缱绻微光中,成默似乎又看见了沈幼乙扎着头发,挂着围裙的样子,她端着一碟菜在暖黄的灯光下轻声对他说:“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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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抽筋了?”
雅典娜不解的声音将成默拉回了现实,他滚动了一下喉头,有些艰难的说道:“这么说......这么说......那个女孩......是......是我的女儿?”
“那你得问南溪老师。”
“我.....我.....我去问.....”成默无复平常的石佛脸,也没了那种从容不迫,突然有了一个女儿的事实,让他完全乱了方寸,他拿着雅典娜的手机就朝卧室门口走,走到房间门口时,又急匆匆的走回来用干涩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老婆,你.....你不会介意吧?”
雅典娜思考了一下说:“其实还有点期待。如果真是你的孩子,那我也当妈妈了......也许我得研究一下,第一次见面,应该注意点什么......”
成默不敢胡思乱想,勉强笑了下,满腔为难的说道:“没什么好需要特别注意的,我只是想先和你商量一下......”他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我......我.....”
雅典娜完全猜透了成默的心思,淡淡的说道:“只要你让我观察你和南溪老师XX,我同意她当你的情人。”
成默没有想到雅典娜会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抚了下额头,无可奈何的说道:“你这是说什么啊?”
“反正这就是要求。”雅典娜脸上浮现了一丝觉得事情很有趣的奇特微笑,“你先去吧!我知道你很急......”
成默只能暂时放下雅典娜匪夷所思的要求,苦笑着转身向着门口快步走去。等出了房间,他猛的加快了步伐,飞快的跑到了电梯间,急切的按下了下行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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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了几个人,但是都说微博归网信办管,他们跟兴浪打招呼没什么作用。”拿着手机的刘正满头大汗的说,“关键是现在都已经放假了,就算你找的到人,别人一时之间也不好处理啊!”
“我朋友说这事必须联系专门的公关公司,花钱先给热搜和关键词降权。”刘逸潇说,“我这里有几个公关公司的电话,要不我马上就联系他们。”
沈幼乙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用了,逸潇,不用花这些冤枉钱。”
刘逸潇也有些生气,也有点不解,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责备沈幼乙,他觉得沈幼乙真是为了那个男人疯了,他怒其不争的说道:“小西,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都这个时候了,你知道不知道网上那些人骂你骂的有多难听?我看的都气到不行!”他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逼仄的客厅里回荡起了闷雷般的声响,卧室里的小鹿恸哭了起来,然而这次哭泣,却没有人理会她......
沈幼乙皱起了眉头,女儿的哭声叫她有些心烦意乱,她低声说道:“随便你们怎么想,我怎么做不需要你们管!”
舒婉容的脸也抽动了几下,她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小西,我很欣赏你的执着,可你得知道真正适合你的人,不是那个你爱而不得的人,而是那个人生低谷的时候还愿意陪着你走的人。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惊艳的人也许不容易,但遇到一个能细水长流对你好的人,更为难得,这才是生活的真意。”
沈幼乙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子,繁衍后代,而是为了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这个世界,花怎么开,水怎么流,朝阳如何升起,夕阳....如何落下。”
舒婉容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要这样的话,舒阿姨也帮不了你了!”
“你真是!你真是......不知好歹,不知好歹.....”沈平也气到不行,指着沈幼乙用失望极了的语气说,“你真是无药可救,无药可救,我们都走!别理这个不孝女!”
沈幼乙的亲戚们也有些看不过眼了,纷纷开始语重心长的指责沈幼乙,希望用言辞让沈幼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各种各样的语言像是标枪扎向了她。
“小西啊!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爸妈考虑一下啊!”
“就是,以后你爸妈出门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吗?”
“你也是太任性了。真是太任性了。你爸妈一辈子要脸要皮的,我们沈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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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口一词的教训和责难声中,沈母章茹婕的哭声更大了,沈平更是生无可恋的模样,沈幼乙觉得自己在被无穷的烈焰所焚烧,像是被架上火堆的女巫。
黑色的,叫人窒息的,死亡一般的气息笼罩了她。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