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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从小就把她当成妹妹,她却从未把他当成哥哥,俩人相差两岁,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对他没大没小惯了,他凡事都忍让她,他说他想到了他的一个妹妹,这人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而是她,草草。夏瑾瑜的话一出口,室内气氛就明显有了变化,魏长生和爵霖川都是知情之人,他们俩人都没搭腔,这话题没法搭,也不能搭,有旁人在,‘家丑’不可外扬。
梅穆恒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工作那么长时间,察言观色本领早就得到了锻炼,魏长生与爵霖川都没开口,他一个客人也不会主动开口。
恰巧此时,服务员敲门进来传菜,魏长生是今晚请客的人,他打破沉默,为梅穆恒和夏瑾瑜逐一介绍搁在转盘上的菜肴。爵霖川也出声附和了几句,适时发表了会所主人的姿态,大伙尽情地享用芸芸。梅穆恒聪明地说起吃食方面的话题,魏长生和爵霖川也热情地配合,室内气氛又恢复到先前的‘和平’状态。
暖冬却不愿意配合,女人天生爱变卦,上一刻她说要按照守护瑾瑜,下一刻她却有了新的想法。瑾瑜既然主动提到草草,她想要听一听他怎么说,以及在座的两个知情人士会是怎样的态度。
她认真凝视瑾瑜,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筷子上,他察觉到她看向她,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她还未开口,他就先说道:“我妹妹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她小时候贪嘴,看到什么东西都爱吃,常常爱吃某样东西就会停不下来,夜里闹胃疼时可怜兮兮地来求我,说她后悔了,说她应该听从我的建议,刚才你独霸车厘子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她。”
筷子碰撞杯盘的声响一瞬间静止,魏长生三人分别看向夏瑾瑜,暖冬直接忽略梅穆恒,悄悄观察魏长生和爵霖川。
魏长生的表情很淡,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心思很好猜,他的意思很明显,意外,不是因为瑾瑜故意说起草草的事而意外,而是把瑾瑜的话听进了心里,那种旁人人云亦云后亲自听当事人解释的意外。
爵霖川心思难猜,暖冬只能猜出他此刻心情不高,却无法从他的面部表情判断出好坏,她真心希望爵霖川在这一刻嫉妒瑾瑜,看看,瑾瑜对她多好,而他呢,他的做法令她心寒。
暖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被瑾瑜看出相似的地方,怪不得他可以做到心外科副主任的高度,她结婚前还是个实习医生。
心细如发的男人值得人尊敬。
她笑了笑,“女生都是吃货,改天有机会让我们见上一面,保证有聊不完的话题。”如果时光倒流,回到十岁以前,真正的暖冬和草草见面,那场景会如何呢?
魏长生咳嗽一声,暖冬心里明白,面上却佯装奇怪,“哥,你怎么了?”
“没事,这道菜有点辣,被呛住了。”魏长生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三两拨千金的处理速度让人佩服。
爵霖川一言不发,兀自低头沉思。
梅穆恒看了看夏瑾瑜,又看了看暖冬,一时插不上话,敏感的他感觉这话题有点不大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聊,他却不能打断表妹的好奇心,哎,表哥难为。
暖冬还在等着瑾瑜的答案,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夏瑾瑜罕见地勾起唇角,眼里却一点笑容都没有,“她去世了,我都没有机会见到她最后一面,何谈你呢。”
乖乖,暖冬再不看出来瑾瑜的用意,她就白活一回,瑾瑜今天这是来踢场的,他似乎想要挑衅爵霖川,奈何爵霖川按捺不动,他把目标放到了她身上,侧面挑衅。
暖冬不太想看到瑾瑜在这里和爵霖川动手,先别说魏长生和梅穆恒在这里,若是两人真的动手,她忍不住帮瑾瑜,那事情就大条了。
她回想电视上演员演戏的神情,也想来一句‘I’m�Csorry―to―hear―that’,奈何国情不同,此时更不能耍洋枪,她咳嗽一声,真诚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不关你的事。”夏瑾瑜颇有深意的回答。
暖冬忽然不知道该怎样收场,早知道她就不该故意搭讪,她求救地看向梅穆恒,梅穆恒了然地点头,开口问起瑾瑜医学方面上的事。
“夏医生,国际上常常有人贬低我们国人没素质,获取健康心脏的来源不合法不人道,这事你怎么看?”
夏瑾瑜说起工作开始变得专业,他也有分寸,毕竟现在是饭局,他尽量避开了不好听的说法,通俗易懂解释了一番。
暖冬先前还很饿,这会子听到他们讨论活体剖取等字眼,立马没了胃口。擦,表哥的话题也忒不靠谱,好端端地提什么心脏来源?聊一聊医院暴力收取心脏搭桥的支架费用也好啊!
好在他们并没聊多久,几分钟后魏长生加入进来,转移了话题,聊起了梅穆恒的作品。
暖冬不敢再多舌,坐在椅子上安静用餐,静静聆听。魏长生知道她爱吃虾,竟然给她剥了虾壳聚了一小份递给她,她感动地接过,原来大哥一直都有留心她。
唉,可惜她迈不过心里亲情的伦理,不然她追求魏长生,或许他说不定会答应呢,他多适合当老公,当年她怎么就没先看上他呢?擦,呸呸呸,若是真的回到当年更不行了,血缘关系,他们是亲兄妹。
饭局不冷不热已经过半,房门被人敲响,爵霖川说了一句进来,暖冬就看到孙皓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不过搞笑的是,孙皓本来面带笑容,却在看到夏瑾瑜时立马变了脸色,甚至还鬼祟地来回打量夏瑾瑜和爵霖川,就连魏长生都没放过。
“做什么鬼鬼祟祟,进来也不开口叫人?”爵霖川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在看到自己人后突然有了宣泄的出口。
孙皓撞到了他的枪口,只好站在那里笑得惨兮兮,“爵爷,我真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有急事来找你,小王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找来了,咦,这位先生我好像不认识,五妹,这是你家亲戚?”
“你眼睛太毒了,我和我表哥真的有这么像?”孙皓来了也好,起码他可以插科打诨,暖冬心情莫名放松,来了兴致和他逗趣。
梅穆恒起身主动自我介绍,与孙皓握了握手算作寒暄。
孙皓笑嘻嘻地掏出烟盒递烟,“原来是五妹表哥啊!我说呢怎么就这么像呢,一看就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梅穆恒不抽烟,他笑着谢绝孙皓的客气。
暖冬故意拍了拍桌,“嘿,你怎么说话呢?夸人的话你都不会说啊?一个模子脱出来的那是双胞胎,你应该这么说‘北方水土真养人,瞧瞧五妹,美人胚子一个,五妹表哥也是气质非凡,改天我也抽空去北方住上一段时间试试看’。”
众位男士纷纷一笑,夏瑾瑜也淡淡地笑了,孙皓笑得最为开怀。
“五妹,我不能这么说啊,十几年前,我这么说还行,现在就不行,这几年北方空气污染严重,我估计我去了那里,回头第二天就得指望你们给我打包新鲜空气去。”
“呵呵。”
“得瑟,南方空气也彼此彼此,你想要最纯净的空气,可以啊,欢迎你去南极。”
“别,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我可不想去南极看着冰川在眼前一天天解冻,要去也是去太平洋上的某座小岛,吹吹海风,喝一喝椰汁,看一看比基尼美女,那生活多惬意。”
“那你快去啊,还留在这里和我们耍嘴皮子干什么?慢走不送,回来给我打包热带水果哦,邮费我出。”
孙皓的加入让室内气氛有了变化,暖冬故意和他斗嘴,梅穆恒即使察觉她的不同,这节骨眼上也不会多嘴,魏长生也有心纵容,总之一切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爵霖川出去接电话,热闹的场景才得到缓和。孙皓还没吃晚饭,顺势落座到爵霖川旁边的位置上,他是个闲不得的主,还没吃菜就端起酒杯敬梅穆恒,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说辞灌梅穆恒,好在今晚的酒是清酒,度数低,梅穆恒不沾酒也喝了不少。
暖冬也被孙皓劝喝了几杯,爵霖川给她准备的是果酒,果酒甜滋滋的,有酒味,又比饮料好喝,暖冬不知不觉间也多喝了几杯。
孙皓倒也没有漏下夏瑾瑜,只不过收起了玩闹,很是一本正经地称呼夏瑾瑜为夏医生,说了几句客套话,夏瑾瑜客气地端起酒杯意思抿了一下。孙皓没强求,脚步一转,跑去和魏长生唠嗑,谈起了新近开张门店之事。
“那店铺我看中好久,也让人打听过店主的声誉,风评倒是不错,左右邻居也还可以,经营的都是高档服装店或者钟表店,哪里想到户主落到我手里后开始接二连三出岔子,不是水电路有问题就是房子装修出了故障,这些小事都还能应付过去,直到前两天一群人拿着按了手印的白纸黑字过来找我,说原店主把这套门面抵押给了他们,原店主自己卷款跑路,尼玛,愁死我了,钱倒是小事,转让费和店铺费以及装修费,我统共才花了不到五百万,我就拿这事当教训了,谁知道被我姐在我爸妈面前添油加醋,我回去后被我爸妈猛训了一顿,他们停掉我的卡,还不让我出门,勒令我在家闭门思过,我今天好不容易偷偷流出来,想求爵爷支点招……”
看,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那么风光的,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
暖冬给不了建议,她自己社会阅历都浅着呢,魏长生和梅穆恒各自给了一些建议,夏瑾瑜没插话,几分钟后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房间。
爵霖川还未回来,瑾瑜又出去了,暖冬总有种他们俩会碰面交谈的想法,她耐着性子坐了会,却发现时间过得忒慢,一秒钟是那么漫长,她好想出去转一转。
孙皓得到了助力,开始谈起其他,暖冬又耐着性子听了会,后来越发待不住,这家伙不靠谱,越说越不上路子,她听腻了他的胡扯,魏长生与梅穆恒教养好,俩人也不嫌弃孙皓乱七八糟的说话方式,他们不嫌弃,她可不行。
烟酒混合的味道不太好闻,长时间待在冷气强的室内令她烦闷,刚才又喝了点酒,头晕乎乎的,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她胡乱找了借口离开包厢。
外间走廊的空气明显清新了许多,她无心欣赏墙壁上挂着的名家字画,沿着墙壁慢吞吞走向洗手间,会所的洗手间整洁亮堂,里面的镜子亮如水晶,六盆吸味的花草被错落有致地摆放,简约不规则的休息座椅,整体干净程度媲美五星级购物广场,她在里面待了会儿,又洗了把脸才出来。
包厢里男人们在侃大山,她懒得回去,想了想,想去原先的包厢里看会书,等梅穆恒来找她回家。
心动不如行动,她脚步一转,向左前方走去,路过楼梯口时听到了一些动静,她下意识驻足聆听,楼上有人打碎了杯子。
打碎了杯子?!
三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地盘,光顾会所的客人必须有人引领才可以上去三楼,知悉乾会所规矩的人都会自觉遵守,而且三楼又是爵霖川的办公室,她离开包厢前爵霖川去接了电话,瑾瑜去了洗手间,他们会不会……
心跳莫名加速,脑子里的恶魔在耳边鼓吹煽动她上楼看一看,好奇心害死猫,演了一个晚上的戏,憋了一个晚上的郁闷情绪急需找缺口爆发,瑾瑜今晚的话里有话,爵霖川古怪的反应,一切都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她亟待了解,如果事关草草,那么她有权利知晓。
种种混乱情绪充斥她的脑海,情绪累积到顶点,一个冲动,她脱掉凉鞋拎在手里,光脚踏上了楼梯。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越来越近,她仔细辨别,声音来源方向不是来自爵霖川的办公室,而是先前她踏入过的画室。
她放慢脚步,佝偻身子,探出头来观望,楼梯拐角看不到画室,左右无人,她迅速移动身体来到最近的古玩陈列室,一墙之隔,画室的门虚掩着,说话声又从里面飘出来,此时她能够准确地听出里面说话的俩人正是爵霖川和夏瑾瑜!
他们果然待在一起!
心跳声越来越大,暖冬紧张、忐忑不安,深呼吸了好几次,待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她蹲下来,背靠墙,竖起耳朵铃声倾听隔壁的动静。
“夏医生,我热情相待,你这是做什么?”爵霖川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冷意,这间古玩陈列室里没开冷气,只敞开窗户通风,夏夜燥热难安,她却一点儿都不热,似乎也随爵霖川流露出的那股冷意凉却下来。
静默了片刻,瑾瑜的清透嗓音传来,“人人都称呼你一声爵爷,在我眼里你却不配这个称呼,你本是人上人,拥有的东西远比我们普通人多,我本不该在这里,本不该摔东西,本不该对你说这番话,究其原因是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招惹也就罢了,你却不好好待她,你答应我的通通没有做到,还给她一个最为凄惨结局,作为她一起长大的哥哥,我怎会笑脸相迎?”
瑾瑜……
原来结婚前他去找过爵霖川,似乎在向爵霖川要承诺保证她的幸福,然而她辜负了他的这份心意。
眼眶泛酸,每一次想到过去的自己,暖冬就有数不尽的悔恨,今晚……她特别想哭,这世上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瑾瑜,结婚前不听他的忠告,结婚后为了不让爵霖川多心不去联系他,就连临死前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听他说一说话……
瑾瑜,对不起,草草对不起你。
隔壁无声片刻,爵霖川的声音再响起时音调又有了变化,暖冬与他一墙之隔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嗓音里的疲惫,“三年前,该说的话我都和你说了,该解释的我也对你解释了,我没有脸补偿你,你不会把我的补偿放在眼里,长生他们在楼下等你,你下去吧。”
暖冬拧眉,人死不能复生,爵霖川的补偿对瑾瑜来说无济于事,不过他到底对瑾瑜如何解释的,她很想知道。
瑾瑜既然敢上楼和爵霖川对峙,估计他不会轻易离开,他今天乖乖听从魏长生的安排,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果然,说话声又起。
“嗬,三年前我冲动揍了你一顿,丢掉了工作,三年后我不会重蹈覆辙,你是人渣,我揍你只会脏了我的手,你放心,工作丢掉我不恨你,是我有悖职业操守在先,我不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揍你,我只恨你一件事,你告诉我,她的墓园到底在哪里?!”
瑾瑜的声音蓦然拔尖,最后一句质问用了最大音量,大到她都能听出话里的深深无奈与无可奈何。
暖冬瞪大眼睛,脑袋好像被人用重锤狠狠敲打了几番,懵了。她呼吸急促,双手下意识握紧,瑾瑜揍人丢掉了工作?!爵霖川在里面捣鬼?所以他才出国深造的?!
等等,还有一件事她好像漏掉了……她的墓园……墓园……她的墓园?!
暖冬不可置信,正常人去世后都会被家人好生葬送,夏草草即使死得再凄惨,作为爵霖川的夫人,她理应被高规格入殓安葬……瑾瑜话里的意思……爵霖川一直没有告诉他草草的墓园?!还是说草草根本没有被正式安葬……所以……所以她的一缕幽魂才会进入何暖冬的身体……
真的是这样吗?!
猜测、怀疑、惊恐、气愤、悲伤、失望、彷徨……太多的情绪蜂拥而起,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彻底碎裂,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擦也擦不干净,有股悲凉的哭腔从喉咙里发出来,她惧怕地用手紧紧捂住,坚决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
隔壁再无动静,就在暖冬以为他们就此沉默时,爵霖川疲惫的嗓音再次传进她耳里。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该死,他怎敢无可奉告?!
瑾瑜的音调又一次拔高,一口气说了他这辈子最长串的话,“无可奉告?!爵霖川,三年前你拿这句话敷衍我,不准我参加草草的葬礼,哈,不对,你们爵家有没有给草草举行葬礼都是个未知数,我登载在报刊杂志上的消息都被你们连夜撤下,我问过魏长生,他没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