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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昭仪爽快点点头,道:“这些年我们一起做的事情还少么?但凡娘娘需要,臣妾必定尽力。”
我心有一瞬的晃神,继而抓住她的手温和笑道:“多谢你,这些年若非有你,只怕我寸步难行。”
她笑笑,脱开我的手道:“但其实娘娘可以完全信任我,许多事也可以告诉我。比如程美人缘何得宠,娘娘竟是在一年好需要我帮忙时才告知。”
我愣了愣,连忙解释道:“她如何得宠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从前没说,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你莫多心。”
她像是自知失言,即刻顺着我的解释说到:“刚才是我钻牛角尖了,这些天看着豫嫔搞成这个样子,我也有些灰心。”她自嘲一笑,“我将来的下场也许还不如豫嫔。”
我听她说的哀凄,也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豫嫔初入宫廷尽得萧琰恩宠的时候,必然想不到今日会避入骊山以图解脱。我的前路也是不明朗的,来日亦是未知之数。
冬天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企图掩盖一些污秽,但是后宫的隐秘是不会因为一场雪而完全被抹煞。吴小媛和杨贵人在上林苑赏完雪回宫的途中,偶然见到一个精致的荷包。
然而打开那荷包,抖出来的东西却让二人大惊失色。她们慌忙拿着荷包找到了未央宫,我打开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这东西是从哪里捡到的?”我厉声问道。
吴小媛跪在地上,如实说道:“是在上林苑沉香亭附近见到的。”
我握着那荷包思忖片刻:“沉香亭附近是上林苑风光最好的地方,住着琼嫔、庄嫔、梁小仪等人,会不会是她们?”
杨贵人默默开口:“再稍微远些,还有程美人也在那附近住着。”
我点点头,肃容对她们说:“这件事是宫闱丑闻,你们谁都不许胡说八道,若是让别人知道,休怪本宫不客气。”
两人连忙喏喏,立即退了下去。我瞧瞧那荷包,外面绣了一枝杏花,里面却放了一张雪浪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一封信。
若是普通信件还好,偏生是一封幽会的私信,上面写着“三日十五月下,愿与君沉香亭一会”。字迹娟秀,笔力缠绵,想来写信之人在写这些话时,不是想入非非,就是情深意重。
转身对柔嘉说道:“你去唤陈昭仪和郭修仪来这里,就说本宫有事同她们商量。”
陈玉华和郭伯媛很快到了,我同她们简单絮过,就将那个荷包递到她们手上传过,道:“这是吴小媛和杨贵人在上林苑捡到的,你们自己看看吧。”
她们拿过那荷包,仔细一看都吓傻了,连忙问:“宫中严禁这等污秽之事,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以身犯规。”
我指着那封信,道:“这信中并未留下姓名,所以是谁也不得而知。但是看字迹,写信之人应该是个女子。她不会带着信件到处乱跑,必定是藏得隐秘。因而本宫推断,这封信原本已经传递了,然而她的奸夫没有保存好,故而遗失在上林苑。”
陈昭仪和郭修仪连连称是,陈昭仪问道:“那不知这奸夫有没有打开看过,知不知道那人约她十五见面?”
郭修仪想了想,道:“这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子十五一定会去沉香亭。”
我满意颔首,道:“这件事太大,说不定会牵连皇上的妃嫔,不得不谨慎。如今宫中位份最尊的妃嫔就是你们两个,需得咱们三个一起查探,方能服人。”
两人闻言,连忙俯身跪下,口中说道:“多谢皇后信任,臣妾等必不负所托。”
我命人扶她们起来,道:“此事人人都有嫌疑,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你们一定要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陈昭仪道:“自然,除了必要的亲信,臣妾谁都不会说。”
郭修仪忖忖,道:“没查出结果之前,皇上那边也先不要通知了吧。一来惹皇上生气,而来皇上一旦介入,想要悄无声息弄个水落石出就不容易了。”
我颔首:“皇上那边本宫自然会把握分寸,咱们日常都不要露出异样,该怎样就怎样。等三天后沉香亭,自然会有答案。”
两人应下。
夜里风雪交加,萧琰又去了郭修仪那里,陈昭仪无事便来看看我。我们两个捧了司膳房新作的奶茶在怀中,暖洋洋的香气飘满周身,问的也觉得惬意。
“那边都安排好了么,你确定程美人后日会出现?”我问。
陈昭仪笑笑:“娘娘放心,她身边的小宫女已经被臣妾买通,到时候一定会引程美人去沉香亭的。”
我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那小丫头了,程美人这事一抖出来,只怕她也活不成了。”
陈昭仪轻轻一笑,道:“臣妾压根没打算赔上她这条性命,到时候程美人一出现,臣妾和郭修仪就上去捉住她,黑灯瞎火的让那小宫女悄悄逃了。如果程美人把这小宫女供出来,也不足为惧。私通这种事嘛,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好越好,谁还会在身边多带一个?就算是告诉皇上,皇上也不肯信她的。”
我微微惊讶,看着陈昭仪日渐沉稳的面庞,忽然觉得有些认不出来。我说:“想不到你考虑的这么周密,如此一来不用搭上别人的性命,我们就已经可以达到目的了。”
陈昭仪含笑点点头,道:“只是便宜了郭修仪,除掉一个程美人,同她争宠的人就越发少了。”
我不觉冷了声音:“如今她本身就炙手可热,也不怕一个小小的美人。想不到本宫就算想在宫里捉奸,也不得不请你和她一起坐陪才能服众。”
陈昭仪见我有些感伤,连忙握着我的手慢慢道:“宫中说话分量重不重,一直不在地位,而在恩宠。娘娘,其实你也可以向皇上邀宠。毕竟是结发夫妻,这么多年还是有不少情份的吧。”
我不说话,陈昭仪轻轻一叹,道:“天色不早,臣妾先告退了。”
我点点头,道:“本宫叫人送你回去,这么大的雪,一定路滑难行。”
陈昭仪摇摇头,道:“算了,臣妾自己回去就成,左右也不远。”
陈昭仪离去,似乎也带走了这屋子里最后一点温暖。外面风雪愈大,我瑟缩在被子里辗转良久,却怎么也睡不着。
“娘娘失眠了么?”今夜恰巧是方由值夜,她听我翻身无眠,索性走进来给我添了一盏安神的茶。
我接过茶盏喝了,笑笑:“也不知道怎么,有点心慌,睡也睡不着。”
方由侧坐在我身边,道:“方才陈昭仪和娘娘的话我都听到了,陈昭仪入宫这些年,心思也果然缜密起来。”
我心底一晃,道:“什么意思?”
方由沉了沉声音,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她的嗓音也有了些可怖。她说:“昭仪的意思是趁乱放走那小宫女,来保住她的性命。可是随她一起守株待兔的还有郭修仪,她无法预见三日后的场景,怎么能保证那小宫女一定会被放走。她难道不怕,郭修仪发现么?”
我心口乍然冷了三分,端着茶盏的手也一抖,将温热的水洒在了云缎锦被上,绽开一朵茶色水花。
我不敢置信,声音微微发抖:“你是说,你是说陈昭仪和郭修仪……”
方由淡淡一笑:“其实娘娘也有感觉不是么,否则何以难以入眠。”
我手猛然失力,手中的茶杯“咣当”一下跌在地上,如同我对陈昭仪的信任一样,破碎不堪。
“入宫这么多年,我从未怀疑过她。温恪贵妃势盛之时,宫中我没人可以信任,但是却可以完全信任她。我和她一起熬着,等着,就盼着有一天能扳倒温恪贵妃,这样以后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我顿顿,对方由说:“姐姐还没入宫陪我时,有些日子,真的要把我逼疯。皇上薄情,太后捉摸不定,温恪险恶,落英又死了,若是再没有陈昭仪,我不敢想像我会是什么样子。”
方由安慰地拍打着我的肩膀,道:“即使这样,你也不该忘了伯母的训示。我听说在你入宫前,伯母曾经告诉你,在宫中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哪怕是你的好姐妹。”
我懵了懵,低声道:“不是忘了,而是不肯相信。”我指甲扣紧了被子,自嘲一笑道,“豫嫔离宫前就告诉我,说昭仪的棋艺不错,让我向她讨教。当时不觉得什么,后来想起来,我已经有所怀疑,只是……”
“只是你愿意相信陈昭仪的为人,刻意告诉自己这仅仅是你的多疑。”方由幽幽接口,“暄儿,人心易变,谁都靠不住的。”
方由说的很对,我轻轻点点头,道:“陈昭仪在宫中无欲无求,温恪贵妃那段日子都过来了,我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屈服于郭伯媛。既然找不到理由,所以我愿意相信她是清白的。”
方由轻轻说到:“无欲无求并不是无所畏惧,她再看淡宫中名利,也必定会有软肋。何况高阳侯家族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我们日日在宫里,终究目光短浅。”
我沉吟不语,方由扶我躺下,又帮我换了被子盖好,道:“早些睡吧,明日我们再商议该怎么应对。”
我点点头,方由抽身出去,我却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袖子。她一愣,我定定问她:“母亲说,在宫中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哪怕是我的好姐妹。姐姐,那你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