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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春日演耕皇帝问询
林珏告病两日,再回府衙时,瞧着倒不似生过病的样子。众人难免猜测纷纷,毕竟如今林珏做了自己母家舅舅的上司,且被自家舅舅架空了一般,大家难免猜想,是否林珏是故意装病,不敢同自家侯府出来的舅舅相争了。
不过瞧着林珏仍是一副笑呵呵没脾气的样子,大家便也只私底下议论议论便罢了,人家才是正经的甥舅呢,哪里能轮到他们外人瞎讲究。
林珏不争权,却每日间与其他三部衙的员外郎主事等厮混在一起,嘁嘁喳喳也不知在讨论些什么。不过如今大家都盯着上面的位置呢,林珏这般软弱可欺,其他几人便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便是他每每出入自己的屋子,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做没看见了。
林珏是工部郎中,其下有协助他的员外郎,再下又有三位主事和其他杂役不提。如郎中员外郎都是上了品级的,往往很瞧不上下面的九品芝麻小官的主事,因而这些主事往往都是出力最多,功劳最小,油水也自是最少的。不过到底还有口汤喝,许多人是知足了,却也难免有那么几个不知足的。
见林珏一个五品上官竟与他们丝毫不摆架子,便是这上官无甚权力,于他们亦是惊宠了。日渐熟悉之后,少不得有那爱说爱唠,心里藏不住事儿,或是心内愤愤不平的,便漏了许多私料给林珏,叫林珏又是受益匪浅。
心满意足地听完一个杂役发完牢骚,林珏悠悠哒哒往回走,路上遇到亦是闲逛着遛鸟儿的工部尚书,林珏忙恭敬行礼,“下官林珏,见过尚书大人。”
曲尚书腆着将军肚,屈眯着眼睛打量了林珏半晌,才慢吞吞道:“是新来的小林工部啊,好好好,小伙子好好干,前途无量。”
这是曲尚书的套话了,基本见了下属,都是这样前途无量的话,林珏笑着施礼道谢,安然接下了这话。
曲尚书摆摆手,“去吧去吧。”
林珏便告辞离开了。曲尚书站在原地呆立了会儿,方才又慢慢挪着步子,继续散步遛鸟儿。
林珏不急着收拢权力,反是每日间四处闲逛,反倒使贾政紧张了几天。后来见林珏果然只是闲逛,方才慢慢放下了心。
宏正帝励精图治,又经历过先帝时的荣景祸乱,因而崇尚节俭。除正常修筑外,从未大兴过土木。便是如此,工部油水亦是十分富足的。
宏正帝不爱享受,下面的边防城建,道路交通,桥梁河道哪个不需要修筑的。只要有工程,必会有贪墨之事发生,此事是想避也避不了的。
如今尚未开春,许多正在建设中的工程都已停工,只待开了春,开化了之后方才能继续动土。此时工部账务经过年底结账,正是最清晰的时候,林珏毕竟才刚接触这些,便是有些作假的地方,亦是难以发现的。不过待到了动土之后,一切账务又要接续使用,其中的问题便会逐渐暴露出来,林珏有的是耐心,慢慢与贾政耗。
工部司作为工部头司,掌管着工部一切庶务。除了它主要负责的营造之事外,其他工部庶务亦是由他们负责。虽如此,工部司却并未列在其他三部之上,反是隐隐有种打杂的感觉。
尤其工部郎中林珏每日里笑呵呵的,便越发有人指派他活计来做,慢慢地也能融入到各部之中,加之他年岁小,能说会唠的,长了张巧嘴,渐渐也为大家所接受了。便是之前提防他跟防贼似的其他三部郎中,亦是对他态度微微有了些改观。
林珏并不以为意,原来干什么,现在仍干什么,并不以身份压人。
待到了开春,天气渐暖,李易白奉皇命前去皇庄勘察,提前做好准备。每年这个时候,皇帝都要带着皇后皇子们以及朝中重臣亲往皇庄,亲自犁地,以劝课天下农桑。这也是老例了,说是带着皇后皇子们下田耕种,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难道还真能让皇帝亲自扶犁去犁地么?
李易白瞧着林珏每日间在工部只是做些闲事儿,便利用职务之便,直接将人“借”了出来,归还日期……待定。
林珏作为伴驾的官员,是不具备与皇室及重臣们一同下地的资格的,便垂首偷偷抬眼睛,在一旁看热闹。说来这春日犁田在□□皇帝时已是定例,说是犁田,不过作秀罢了。那土都是细细筛选过的细土,耗费百名农人十数天时间,又用手一一摸过的,只为了使皇帝犁起来更省劲儿。
三推三返后,宏正帝将犁头交给太子,太子便又带着几个成年的兄弟继续犁地。皇帝亲耕之后,上了田埂,早有身边的胡公公给披上大厚披风,毕竟春寒料峭,郊外比之京内还是要寒凉几分的。
登上观犁台,观看王公大臣们犁地后,皇帝又唱祝一番,意为劝课农桑,以示皇家对农事的重视。
不一时,又有皇后及皇室贵女粗布麻衣提着篮子前来送饭,皆如农家仆妇一般。林珏看着难免可笑,这些皇家之人但凡不那么奢靡浪费,百姓日子自然能过得更好,这时候倒来惺惺作态,如演戏一般,难怪这把皇帝亲耕也叫作“演耕”了。
李易白哪里不知道林珏心思的,不过这也是常例了,每年都有这么一遭,以后便是务实务的太子登了基,也难免要这般作态,难道真的改了老祖宗的规矩,那就不是古人了。便是他们尚且不能随心所欲,何况从小受礼制义孝儒家思想熏陶的太子。
所谓“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这般农家谚语,今日倒真见识到了,也不算白来一趟了。
宏正帝身边的胡公公早预备好了厚实的斗篷披风,其他人身边亦是有侍人送来了取暖之物,倒是到了李易白这里,却是林珏准备的东西。林珏原是听信了李易白的话,偷偷预备出来的,说是大家都不会准备,他不好明目张胆地预备这些,便叫林珏偷偷给他预备着,觑闲了便换上。如今一瞧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林珏不禁黑了脸。
李易白美滋滋地批好衣裳,由接过自家内侍奉上来的披风,抖了抖,也给林珏披上了,林珏脸更黑了。不过林珏也不好弄得太过,毕竟皇家都是人精,被看出来可不好。趁着李易白给自己披衣裳的空隙,狠狠掐向李易白腋下,这地方被掐一下最疼,李易白闷哼一声,到底忍了下来。
宏正帝正坐在观耕台上,皇后贵妃王妃贵女们亲自下厨,便是东西再难吃,分吃的王公贵臣们亦要全部吃光,以示节俭之意。
好在李易白安排周祥,早让厨娘提前预备好了吃食,待得贵人们去了,只去上水蒸煮便好,未到虽不如何,倒不至于下不得口。皇家贵妇们可会做什么呢,十指不沾阳春水,便是偶尔奉承皇帝,给皇帝炖个汤,亦不过是下人提前备好了材料,她们放进锅内,添了水,又有专门的人看火,哪里真的会这些。便是有一二会的,亦只会做些精巧吃食,这大饼子土窝头的,恐是见都没见过。
这也是往年的老例了,皇帝那处本就分得少,不过用了几口便吃光了,底下其他大臣们却是要全都吃光的,难免有那等精米细面惯了的,觉得拉嗓子,猛用茶水硬灌。
林珏看热闹看得开心,玉米面的粗粮饼子入口,亦不觉难以下咽。
这众人中,亦有那等捧着粗粮面亦吃得心满意足的,便是宏正帝亦难免多瞧两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左相爷。
待得众人用毕,宏正帝便笑道:“原早先我便问过左爱卿,缘何这般粗米杂面的也能吃得满足,我记得爱卿当时说,‘原家中艰难,老妻尚且要靠日夜纺织方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反是我这个饱读圣贤书的,却成了家中米虫,做起活计来,连家中大儿尚且不如。’爱卿可还记得?”
左相便站起身躬身笑道:“如何不记得,老臣还记得,陛下当时便赏了老臣百两黄金,往后亦是年年都有恩赏,如今家中尚且还有富足呢。老妻每念起陛下,常常感恩戴德,如今还会日日去佛前上香,为陛下祈福。”
宏正帝听得高兴,当年他刚刚即位,朝中诸臣尚且不服从他,不过他一力提携左旋、林如海、陈方、赵检等几人,如今这几人除林如海已逝,其他亦都是肱骨之臣,也不枉费自己一片苦心。
想到林如海,便想到林珏,见林珏位于站在李易白身后,便笑着唤他过来,与左相道:“听闻令室竟与林卿是姑侄关系,从前倒是没听说过。”
左旋心下一凛,道:“这也是陈年的老黄历了,内子与林大人算是出了五服的亲族了,只是当年初时不曾提及,后来便也越发淡了。若是小林大人不来府里拜会,老臣都要忘记还有这码事儿了。”
林珏亦拱手道:“原是臣厚着脸皮登门了,实在是林氏族人都为旁支,且都在故里,实在不便前来京中。家妹定亲不好没有长辈在场,臣便只能厚着脸皮登门了。这些年一直不曾走动,如今有事方求到府上去,便是左大人不说,臣都要羞死了。左太太却是个慈爱的,怜臣兄妹失祜失恃,二话不说便应了,一来二去,臣便认了左太太做姑母,也是臣之幸了。”
宏正帝自也知晓其中内情,只是做皇帝的,最厌恶的便是臣下背着自己私相往来。尤其林珏,本为林如海遗孤,林如海遇刺到如今都未得昭雪,宏正帝便难免多怜惜林珏两分。只是自己如何荣宠都不要紧,林珏却一边与皇子交好,一边联系朝中重臣,且他妹妹还联姻王府,这便使宏正帝怜惜之情稍却了些。如今听得林珏毫无隐瞒的一番话,心内怀疑倒消去大半,重又问起林珏在工部可还习惯等话。
林珏少不得一一应了,宏正帝听着林珏的话头,便知晓他尚未将工部这一块儿掌握在手中,且已然与贾政交恶了,才满意地让林珏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