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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始终面向窗外,叶昭觉看不见她的神情,他能感觉到她在哭,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宣泄长久以来隐忍在心头的痛。
他右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掌心包裹下的一双手冰冰凉,正用力地绞在一起。
他在前方的下匝口驶出高架,寻找到一个露天停车场滞留。他们在一个不合宜的时间提及往事,接下来必须选择一个合宜的地点促膝长谈。
副驾的玻璃窗缓缓升起,只余留一丝透风的窄缝。
他掰过她的脸,湿痕遍布,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用随身携带的蓝格手帕轻柔地擦拭,而她红着眼眶乖巧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都未开口说话,他深黑的眼眸静谧无波,好似所有言语都不必说,他都懂。
宁夏轻咬嘴唇内壁,抬手,手心贴着他的手背,按住。一开口,嗓音略带喑哑:“对不起,第一次见你家人应该开开心心才对。”
“说什么傻话。”叶昭觉心疼地伸出另一只手贴在她的脸颊一侧,扯起嘴角温柔地笑,“总是想太多,不累么?”
大概是因为情绪已在崩溃边缘,宁夏心底一酸,顿时一阵水意奔涌而出:“累,特别累。可我怕,越在乎越害怕……”
他替她擦泪,她阻止,倾身搂他脖子紧紧抱住,像拥抱失而复得的太阳,舍不得松手,“叶昭觉……”她哽咽,“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他抚摸她的头发,掷地有声:“对,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任她趴在肩头小声啜泣,她憋了太久,是时候毫无保留地发泄一次。静静抱着她,如同静静拥着一个世界,他不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而是现在和未来的参与者。
等她哭够了,他微微退开,双手捧着她湿黏的脸颊。
她吸着鼻子,垂眸小声说:“我想要纸巾。”
他一手抽了张纸巾,她要接,可他却不理,直接按在她的鼻翼两端,像对待孩子一样,低声说:“擤。”
宁夏耳垂一热,羞窘难当,愣了足有三秒才秀气地皱皱鼻子照做。他一点都不嫌弃,看上去还好像十分愿意效劳。宁夏心湖极不平静,怔怔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她刚哭过,眼睛是肿的,脸色素白,眼神又呆,叶昭觉浅浅一笑,蹭着她的鼻尖亲昵地贴过来,“别这样看我,看得我想亲你。”
鼻息相闻,他温热的掌心完全罩在她的脸颊两侧,宁夏怀疑自己正在发烧,可又不确定,也许只是被他的热度传染了而已。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她顺由心声,脱口而出:“我想吻你。”
说着,手臂再次搭上他宽阔的肩膀,主动送上双唇,一点一点地吻他。心跳在耳膜鼓动,愈加激烈,她不愿意就此停下,车外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羞涩,满心满脑都是他,都是叶昭觉。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好到她的那些缺点都被一下放大……
唇-舌-交-缠,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叶昭觉由深吻转为轻啄,一双充满疼惜的黑眸深深地凝视她。她平日看上去自信阳光,肆意潇洒,实则母亲的离世使她恐惧自备,缺乏安全感。
指腹在她光滑的眼角摩挲,他轻启唇:“小夏,你相信我吗?”
他不说具体相信什么,潜台词其实是指相信所有。
宁夏闭着眼,睫毛轻颤。她不需要详细询问,心底的答案那么的清晰明确:“相信。”她随即睁眼,目不转睛地直视,“我要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好。”然后自信十足地站在你身边。
叶昭觉润润地笑了,他不会甜言蜜语地说“你本来就很好”,也不会摸不着头脑地问“为什么”,而是佯装头疼地摇摇头,“你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富有压力,等你以后变得越来越好,我岂不是要在你脚上绑根绳子以防被别人抢走?”
宁夏知他有意开玩笑逗她开心,唇角一弯,揶揄回去:“那你可要绑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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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精心化的淡妆已经寻不见踪迹,好在一没画眼线二没刷睫毛膏,哭过后眼睛除了略微鼓胀,依旧干干净净。手头无东西补妆,宁夏拧开一瓶矿泉水,索性将就着用纸巾蘸水将残妆卸掉,然后把护手霜当乳液拍在脸上滋润。
叶昭觉驾车行驶于路上,她转动车内镜重新梳理头发,马尾束得高高的,刘海全部扎进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你帮我看看,能见人么?”她扭头喊他。
他快速瞥一眼,嘴角轻扬:“我不是人?”
“别闹,我认真的。”她好紧张。
他似乎纠结地叹了口气。
宁夏一颗心整个提起,那口气仿若飞速窜进她的胸腔里,吹得心脏悬在半空四下摇晃:“说话!”
只听他幽幽道:“你这副样子像个初中生,我是不是应该去附近的中学借套校服掩盖一下年龄?”
“……”又逗她。
叶晓凡发短信询问,其实问她等于白问,她对周围路况并不了解,仔细看了看,最后还是得问旁边人。她告诉她快到了,紧握手机,既期待又忐忑。
穿过一扇高大的铁门,沿路草木繁多,冬去春来,勃勃生机已然绽放。
车停在喷水池旁。叶晓凡和一个模样精致的男孩坐在秋千架上等他们。两人好像在吵架,你追我赶地跑过来。
宁夏刚下车,叶晓凡就一个箭步跨到她身边,哥俩好地勾肩,并回头大笑:“我赢了,你个小短腿愿赌服输!”
男孩远远落后,停下脚步,叉腰瞪眼睛,气鼓鼓地一步步走过来。
叶晓凡还在嘚瑟,男孩已趁其不备一脚踩上来,宁夏想说“小心”都未来得及。
叶晓凡疼得单脚跳。
她刚离开宁夏半步远,男孩张开手臂扑向宁夏,牢牢抱紧她,蹦跳欢呼:“嗷嗷,我赢了我赢了!”然后拼命向叶晓凡吐舌头。
叶晓凡气得要打他。
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仰面看着宁夏,眼睛乌溜溜的:“姐姐,你要保护我。”
宁夏心头微动,在叶晓凡冲过来的下一秒本能地拦住她,“你还真打?”
叶晓凡火气冲天,撸袖子玩真的:“你别护着他,我今天非教训他不可!”
男孩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她,越发往她怀里钻,“姐姐,救命。”
宁夏抬手环住他,“他还小,你消消气。”
“他是在装可怜!”
宁夏满脸无奈地看着她,始终护着。
叶晓凡没辙,只好向袖手旁观的叶昭觉求助:“大哥你快点告诉宁夏,小坏蛋是在演戏!”
叶昭觉从下车后就一直沉默地立在车头。宁夏扭头,无声询问。他递给她一个赞同的眼神,她当即明了,可怀里的小家伙抱着她不动,她不敢轻举妄动,露出一个乞怜的表情寻求支援。
叶晓凡错愕地来回张望,他们竟然公然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好新奇的发现!
果然宁夏一出马,她大哥立刻出手了。
“怀怀。”不怒而威的兄长口吻。
无需责怪,只喊他一声,他乖得像将军手下的士兵。
宁夏感觉腰间一松,搂着自己不放的男孩子已听话地退离一步。他还在换牙期,歪着脑袋嘻嘻笑,张口漏风:“哥哥,她就是嫂嫂么?”
宁夏:“……”
她没错过男孩黑玛瑙似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所泄露的鬼马精灵。他知道此刻说什么话最能取悦兄长。
宁夏与叶昭觉对视一眼:你弟弟小小年纪就不简单呐。
叶昭觉投以一丝丝的无奈。叶父曾说,怀怀淘气精明的性子和他小时候如出一辙,可他却是不愿承认的,毕竟人小鬼大总归烦恼多过欣慰。
不过,怀怀这句刻意讨好他的话,自然是欣慰居上。叶昭觉点头:“你可以叫嫂嫂,也可以叫姐姐。”
叶昭怀小朋友最会琢磨哥哥的心思,当机立断地冲宁夏甜甜一笑:“嫂嫂好,我是怀怀。”
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如一首动听的安眠曲缓解了她心间的忧虑,一声嫂嫂,宁夏感觉骨头都被叫酥了。她有点开心,好像不似方才那么紧张了。
后面的进展意外地顺利。也许是白手起家的缘故,叶家人不铺陈奢华,洋房别墅的内部装修主要以温馨舒适的风格为主,尽管面积很大,但却有一种家的温暖。正如叶晓凡先前透露,四位长辈的夫妻感情十分恩爱,子女双全,和-谐幸福,是一个美满团结的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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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觉以她的名义派送礼物,能对所有人的喜好了如指掌,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他本人的手笔。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本就意义非凡,眼下见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自然能感受到他对这个女孩的重视。
他们是尊重子女的民-主家庭,叶昭觉把姑娘领进门,他们自当和和气气相待,至于姑娘的品性,相处中定会不动声色地观察。
叶晓凡的母亲温蓉从女儿上大学起就时常听她念叨宁夏的名字,虽是头一回见到真人,但对这个孩子早已存有一丝不错的印象。温蓉和丈夫叶旭北闲聊时多多少少提起过,连带着叶旭北也对宁夏略有好感。
真正获取第一印象的人只有叶旭东和杨枝夫妇。
吃过午饭,夫妻二人借口上楼。
回到卧室,杨枝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红包,不放心地再一次问丈夫:“钱包得是不是太多了?我怕小夏不肯收。”
“收不收是她的事,我们心意送到就行。”叶旭东细想儿子的表现,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下,“阿觉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孩,我们再不推波助澜,万一这孩子哪天自己跑了,阿觉这颗情种又不知得落单多久。”
杨枝顿时变了脸色:“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叶旭东轻轻一掌嘴,忙赔礼解释:“误会误会,我就是随口一说,可不是在数落安安的不是!”
提起女儿,杨枝霎时兴起思念之情。须臾,神情猛然一顿:“老叶,你觉不觉得小夏有点眼熟?”
叶旭东非常确定这是第一次见到宁夏,不过世界上长相相似之人并不少见,觉得眼熟不足为奇。
“我不是这意思。”杨枝沉眸看向他,“我是说,你觉不觉得小夏和安安有些相像?”
叶旭东仔细在脑海中对比临安和宁夏的模样,心头一凛:“你说得对,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面容凝重,久久不言。
隔了好半天,叶旭东一拍大腿,长长地叹口气,心情复杂难辨:“好小子,还真是一个痴情种。”
杨枝心里更加不好受:“还给红包么?”
“给!给双倍!”
“你不怕把人家小姑娘吓到?”
“阿觉把她当安安,我们可不就得把她当亲闺女么?”
杨枝竟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