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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明石夫人对宋知夏是如此的赞赏,不仅在众人面前大声夸赞,还让丫鬟搬了凳子放在她的宽椅侧下方,与她相邻而坐。
旁观的夫人们对宋知夏的态度再次发生了变化,说到底,这是个文人治世的时代,学而优则仕,仕者全是文人阶级中最优秀最顶尖的人才,学和仕浑然一体,不可分割,仕者的文化修养是极高的,对于文化和学术也是极推崇的,不管彼此的政治理念如何不同,对于学术上的优秀者,就是敌方阵营的仕者也会对其抱以相应的善意和宽容,一个在学术上有极高成就的人,他在文人阶级中本身就有超然的地位,他的徒子徒孙也相应的有了不同于一般文人的拔高地位,宋知夏本就是明石先生的徒孙,如今她的字又得到了明石夫人的大力赞赏,她的地位在无形中更是拔高了一层,不可再以寻常的闺阁女子相评论之。
明石夫人很喜欢宋知夏,她相信字如其人,能写得出刀光剑影的人,心中自有一番大气象,而且心智必定坚定,不是弱如蒲丝之人,她拉着宋知夏说了好一会儿话,仔细问了她的各门学业,可见相较于出身来说,明石夫人更看重一个人的学问,这也是文人治世时代的常情。
书兰先生一直笑着旁听,看得出她很满意弟子的表现。
直到有丫鬟来禀报明石先生那边已经见完了来客,正召弟子们前去相见,明石夫人就干脆拉着宋知夏的手,亲自领她去见师祖。
明石夫人拉着宋知夏,身后跟着书兰先生,三人一起去见明石先生。
此时明石先生正在小书房里,这是他以前用于教导弟子们的课室,极少用于接见外人,就算到如今他已有十多年没有再收弟子了,但他仍在这里亲自教导着家中的子侄和孙儿孙女的书艺,在这小书房里,无论是黄花梨家具还是墙上的字画,都透露出浓郁的学术气氛,令人一踏入此中,便不由得屏息静气,忘记世间尘俗。
明石先生正在点评着弟子们的书法,他身着宽袍,神情淡然,一举一动皆带着风流飘逸之气。
“你的字越发的圆滑了,果然是个狡诈之徒,日日琢磨的不是书法之道,而是仕途前程吧。”明石先生训着自个的弟子,被说是狡诈之徒的弟子连连作揖,求师尊在徒孙们面前给自己留一点脸面。
明石先生给他面子,换了个弟子来训:“你的字越来越匠气了,还不如去当个拓印工,说不得还能从碑林中悟出点灵性来。”被骂作拓印工的弟子面露苦笑。
明石先生又换了一个弟子训话:“你在书法一道上已经止步不前,我看你也就是如此了,还是多费些心思在弟子们身上,不要吝于教人,弟子既然收了,你就得担起为师之责,好好教导他们,为他们寻些出名的机会,知道吗?”被训斥担不起为师之责的弟子面红耳赤,连连应是。
当明石夫人领着书兰先生和宋知夏进来时,明石先生已经把弟子们轮着训斥了一遍,明石先生虽然爱惜良才美玉,对弟子悉心教导,但对弟子的要求也很高,训斥弟子是常有的事,就算弟子们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但是他训斥起来依然不给面子,很是严厉。
弟子们苦着脸听训,他们各自带来的弟子们也都低低埋着头不敢抬眼,他们的师尊和师伯师叔们都被训斥了,他们不能看,也不敢看,看了就是在看师尊和师伯师叔们的笑话,这可是大不敬,所以他们只能埋头当鹌鹑。
见到师母来了,明石先生的弟子们都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目露期盼之光。
“明石,你看谁来了?”明石夫人笑着侧开身子,让出了身后的书兰先生。
书兰先生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弟子拜见师尊。”
明石先生隔空虚扶:“嗯,免礼。”明石先生的视线扫过弟子书兰,看向妻子身边的那个女孩儿。
书兰先生为师尊介绍:“师尊,这就是弟子新收的弟子,武宁伯宋将军次女。”
“哦。”明石先生淡淡地应了声。
明石夫人朝夫君递过一叠字稿:“看,这是你这位小徒孙的字,刚刚在我眼前写的,你看看,写得如何?”
明石先生接过字稿,面色平静的审阅起来,看着看着,明石先生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后来的惊愕,几乎只是一时功夫。
这种转变来的太过迅速,令周围的弟子们都起了好奇之心。
“这真是你所写?”明石先生严肃的问着宋知夏。
宋知夏恭敬行礼:“的确为徒孙所写。”
明石夫人也给宋知夏作证:“我念她写,我亲眼看着她写的。”
有了妻子作证,明石先生看向宋知夏的眼神如同在看着一块璞玉:“以你的年纪,能写出这一笔字,的确有天资。”
明石夫人掩唇而笑:“你以为她多大了?她才十一呢。”
“什么?”明石先生错愕,“才十一?十一就长得这么高了?”
“是啊,吓了一大跳是吧?我刚才也吓了一跳,没见过长得这么快的女孩儿。”明石夫人打趣说道。
明石先生问向弟子书兰:“你这弟子,是你今年才收的?进益如何?”
书兰先生恭谨回道:“年初才收的,她当时的字便有峥嵘之相,这一年学来,已有脱胎换骨之进益了。”
脱胎换骨?旁听的弟子们不由得起了比较之心。
这么夸奖自个的弟子,不太好吧,若是真觉得自个的弟子好,那就让大家的弟子都出来比一比,评出个一二三等来,这才算公允。
明石先生却相信弟子的话,书兰的性子与他相似,都是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的人,能得她一声夸赞,可见宋知夏这一年来的表现很令她满意。
明石先生性喜授徒,遇到有天资的良材美玉便忍不住想要指点教授一二,今日见了宋知夏的字,他几乎立时就兴起了亲自教授的心思,正好宋知夏已经是书兰的弟子,是他的徒孙了,他干脆直接就把这个徒孙给留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拜入我门下,那我就教你几日,待寿宴之后,你便留下来住几日吧。”明石先生这是要亲自教授了。
弟子们都愣住了。
这个女孩儿的字竟然有如此之好?令久不收徒的师尊都动了心?
徒孙们更是愣住了。
小师妹的字有这么好?才学一年,就能比我的字还好?
明石先生把手中的字稿随手递给身边的一位弟子:“你们传一传,看一看,只学了一年,便能写出这样风骨自成的字,可比你们的弟子强?”其实明石先生更想说的是可比你们强?只是这么说的话,难免会伤弟子的心,他便改了话头,只论徒孙辈。
字稿在弟子们的手中流传,从第一页的隐藏刀锋到最后一页的锋芒毕露,如同图穷匕现,一刀刀划破了他们的自傲自信。
这样的字,这样的字,如何是女子能写出来的?
还是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女孩儿!
师伯师叔们的质疑和不信的眼神齐齐射向宋知夏,宋知夏坦然受之,这点小压力,完全不放在她的心里。
宋知夏的坦然受之令明石先生和明石夫人很满意,若是自己都不能对自己的字抱以坚定的信心,那还如何在书法一道上走下去,被别人一质疑便慌了心,乱了手脚,这样的怯弱之心,放在哪一道上都不可能成功。
虽然很不想相信这笔字出自一个女孩之手,但弟子们都相信师母的品行,师母敢作保,保证这些字稿是在她的眼前完成的,他们再不想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在质疑和不信的情绪消失后,弟子们的心头又涌起了苦涩的情绪,苦练了几十年的书法,他们却始终达不到师尊的成就高度,他们的光芒始终被师尊的光芒遮盖住,如今来了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儿,她还如此年轻,机会良多,机缘难料,说不定还真能经师尊的打造绽放出夺目的光芒,到时候前有师尊,后有师侄,他们的光芒只怕是会越来越黯淡了。
明石先生没有弟子们的那种担心被人遮掩光芒的忧愁,一是他本性豁达,他不是那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所以授徒有所保留的人,他从来都是倾囊相授,从不担心徒子徒孙超越他,若是能超越他,他只会更高兴,二是他自身成就足够高,要超越他很难,他对自己的光芒极有自信,虽说不见得能成为书圣,但要成为这两三百年的书法大家,他还是自信的。
“把这些字稿也传给你们的弟子们看一看吧,他们是同门,可以互相指教切磋。”明石吩咐道。
明石先生又转向徒孙们交代道:“你们一个一个的轮流看,字稿不要分开看,要连在一起看才能体会其中的变化。”
弟子们心绪复杂的把字稿递给了身后的弟子们。
徒孙们因为人数许多,他们自觉的分了班,一人拿字稿,左右两边都站着一人,一同翻看,这样便能三人同时看了。
同样的心灵冲击发生在了这些徒孙们身上,令他们质疑起了自己的天赋和苦练。
自己真的有天赋吗?自己的苦练真的有用吗?
如果真有天赋,苦练真有用,那为何自己就写不出这样自成格局的字呢?
明石先生替徒子徒孙们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宋二,你为何能写出这样的字呢?可是有特别的练字之法?”女子闺名不能外传,明石先生虽然知道宋知夏的名字但也不能随便说出,只能用宋二来指代。
宋知夏含笑回道:“无它,不过是力大尔。”
说罢宋知夏请边上的师伯师叔们让开,露出了后边的椅案来,她含笑上前,单手一抬,一张黄梨木长桌案就被她轻松举起来了。
呵,大力女。
师伯师叔和众位师兄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