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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后番外
曾经的承恩侯府还不叫承恩侯府,而是镇远将军府。那是跟随蒋老元帅征战多年的裴将军,调回上京后,女皇赐下的府宅。
镇远将军名头听起来还算响亮,实际上也不过一个正三品的武将。刚回来的时候还溅起了点水花,很快便被淹没在朝堂的官贵之中。
真正让镇远将军府进入到上京权贵的眼中,是裴家回京两年后。
一是裴将军升到了从二品抚慰司指挥使;二是裴家独子裴玉贤无意之间名声显扬。
蒋老元帅告老还乡前,府中举办了次宴会,绝艳姿容的裴玉贤以一幅墨笔,大放异彩。
样貌天生注定,没什么能够置喙的。外人皆奇裴母行伍出身,怎会生出裴大郎这般琴棋书画,样样俱通的人物。却不知,裴母虽然弃文从武,却未曾落下家族的底蕴,娶的妻主也是秀外慧中的书香之子。
二人鹣鲽情深,唯有一女一子,小女尚且年幼,便将全副心血交与了长子。
裴氏夫妻都是心有沟壑之人,深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意。宴会之后便让长子只在家修身养性,轻易不再出门。
如此这般,沉寂了二年,盛逢宫中大选。
镇远将军府根基浅薄,唯一的儿郎却是个玉树兰芝的。也是裴家不走运,恰好入了有心人的眼。一番运作后,自然是水到渠成。
宫中,女皇一道旨意,十五岁的裴玉贤一跃便成了名声不显的安王的正夫。
年少时,也曾幻想过比翼连枝,到后来,花前月下,如胶似漆,便真以为觅得了一份世间难寻的真情。
裴玉贤差点忘记,自己嫁入的非同寻常的帝王家。
度过了几年艰难的时日,却始终无法拥有子嗣,这让他在痛苦与愧疚中挣扎不休。不等他下定决心安排小侍,替妻主绵延血脉,便接二连三地迎来了高门侧夫。
花容未逝,情弦断音。
在得知不曾有孕,竟是枕边之人的功劳后,度日如年的煎熬,慢慢让他柔软的心肠,冷硬似铁。
又是二载,妻主终于荣登大鼎。
偌大的宫殿,远处传来的礼乐声来回飘荡,扰得裴玉贤意外得来的孩儿,小脸蛋皱成一团。
轻拍着怀中的小儿,成了君后的他,对外面的热闹置若罔闻,似乎拥有的只有安然与平静。
只有他自己知道,穿堂而过的徐风,穿过他内心的空洞,仿佛世外佛偈,声声低叹着“人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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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纷纷,缀絮满地。
怀抱着乖巧小孙儿,忆起经年往事,坐在宁王府庭院内的裴太君后,心中已经不起半分波澜。
转眼,那个人已经过世近十年了。
无论是琴瑟调好,举案齐眉,还是镜破钗分,鲽离鹣背,她都遗忘殆尽。
那些尘烟,早已随风散去。
留下的,只有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满腔温情。
*仁安女帝番外
九五之尊,指点天下。
平生几乎所有的不顺,皆在问鼎后,一一填平。
唯有她曾经放在手中把玩的那双素手,再也回不去往日的温热。
如果不是他望向孩子的眸底还带着柔情,仁安女帝甚至以为他的血都是冰冷的。
偶尔一个人躺在龙床之上,她也只能在记忆深处,寻觅最初见到的,独属于他的那某正红色。当初,踽踽前行的安王,可曾料到,惊艳之下的那一眼的娇羞,会让她回味近二十年。
悔吗?
按着年轻的躯体温存过后,仁安女帝被服侍着提上了亵裤,任由宫侍领着道不出姓名的君侍出去,独自坐在床沿。
她不能悔。
若是那几位皇姐继位,他可还会是她的。她无法放任那样天外仙人般的夫郎,落为人下,耕种操劳,为岁月苛待。
她悔的只是小看了欲求的蔓延之势。
忘却初心,原来是那样一件容易的事情。权势像一张细密的网,随着时间的加深,将她层层包裹。
内心的不满越来越多,心里的渴求越来越甚。初时,她还谨记着后院那些娇艳柔弱,是她刻意为之的障眼法。后来,那张无欲无求,满是沉寂的脸,让她每每志得意满归来,就心生不耐。
直到,尝试了蜜糖的甜美,身体的沉沦,仿佛沾染了药瘾,再也轻易无法戒除。
或许夏日的午后,她领着娇侍游玩时,曾瞥见过假山背后有双冰冷的双眼。但彼时的她,已经习惯了用□□去描补其他地方的苍白。
等她触摸到成功的边角,回望起来,他们之间已然相隔万丈。
不着痕迹地弥补,无限努力地挽回,却等来他安排的美侍。
庶长子将将出生,满腔的歉意正无处安置。他要的,她都竭力满足他。他要一个孩子,她就给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孩子。抹杀生命这种事,她早就得心应手。
十个月后,满城皆知,安王嫡子的诞生。
产房内,十月未见的夫妻,却是一个情真意切,一个冰天雪地。
多年之后,帝王寝宫内的夜晚,又黑又漫长。
满室的寂冷,让仁安女帝怀念起年轻时滚烫的心,而后又忍不住唾弃自己面对发夫曾经的那些任意妄为。
回不去了!
服用被当做他的影子宠了近二十年的苏氏递上来的补药,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虚耗。弥留之际,心底最在意的那个人却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纵使英明睿智的帝王,也有毕生挽救不回的悲哀。
仁安帝陵中,单独的棺椁稳稳落放,而后一声沉闷的声响,陵碑闭阖,此后再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无可奈何花落去,那片惘然终究归于尘土,长眠地下。
*苏贵君原文番外
一朝一代,能有几人甫一出生,便为国公府嫡子?
苏问云,恰好是这么个走运的。
苏国公从母亲手里接过国公的担子不过半载,玉雪可爱的嫡次子呱呱坠地。
小二郎聪明伶俐,学话走路,都快人一步,未至三岁,便对习文作画产生了兴致。苏国公夫妻倒也不压着他,还特意暗里为他寻访名师,只不让外人知道,怕折了他的慧运。
而他的好运,似乎在十几岁,花期之年,点到为止。
那日,母亲不过似寻常一般,晨晖之时前往宫中,参与朝会。父亲清晨还抚着她的脑袋,与待嫁的长兄调笑着给他寻了位如意妻主。
不到半晌,母亲人尚未归府,陛下的旨意已经先行到达。
耳边传旨宫内的嗓音,声声叩击在苏问云的心尖上,满腔愤懑,宛若急于喷薄的泉水。
安王侧夫!
侧夫,哪怕是王爷的侧夫,也无法遮盖他将为偏室的事实,更何况还有相同境遇的另一人。
但触地的膝盖,警醒着他,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不满,帝王无上的威严,容得半分不侵犯。长袖下,蜷缩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攥紧,任折断的指甲,紧紧地抠着掌心,片刻间血肉模糊。
幼时,父母是担忧他太过聪慧,不知遮盖锋芒,不许他常常出府;长成后,又因他容颜过盛,怕引来窥伺,辱及声誉,令他乖乖呆在府中。
直到春雨后一场病症,他错过了待选。再论及婚事,母亲门下子弟的她,便映入了眼帘。
可如今,苏问云目光越过花丛,停转在午后荷塘的另一头。蜻蜓纷飞,许是绕花眼珠,那人片刻未曾停留,竟是转身就走。
旧时窗前□□燕,今生终成了她一人的空想。
踏上王府迎接的轿辇,浅色的轿帘垂落而下。
几道微光,透过缝隙,跃入轿内,让拢着眉头的新人,露出一道无声的低笑。他耳畔吹奏的喜乐,在那一刻,悉数消散,这世上从此少了一位本该乖巧的苏二郎。
任岁月流淌,屡获君心,突逢冷落,怀孕生子,获封贵君……
那些在他生命里,扮演过各样角色的,都一一逝去,唯有他还傲然挺立。
当苏问云真正地坐上太君后的位置,俯瞰群臣,她心中压抑了二十年的郁气才终于一扫而空。
概因皇权弄人,多年来位卑人下。
从今而后,她还是那个名门出身,骄矜贵子。
往日浮云,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