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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又问她叫什么。
她说“阿巧。”打开了车窗,看着外面的什么都觉得新奇。
街上许多女子骑马,也有寻常人家的在路边摊子上头买花小玩意儿。她像看到了什么奇景。等快到了学馆,有点忐忑“关先生会不会不收我?”
齐田说:“我也不知道。关先生出关去了,现在是他的弟子理事。”问她“若是不收你有甚么打算?”
阿巧咬牙“我来都来了,不收我就不走。”手却抓紧了挂在腰上的玉玦。显然还是有些忐忑的。
到了地方她便跳了车去。到门口有小童见她不是学馆的,便来问。
阿巧看上去有些紧张。说了什么,又有较年长的仕子出来跟她说话。不一会儿她就兴冲冲地跑回来,对齐田说“小娘子你走吧。多谢你了。”
齐田问“他收你了吗?”
阿巧摇头“没有。说入馆要考试的。不过问了我是孤身一个,许我在馆里暂住。”兴冲冲“我觉得都城就是好。我家乡人不是这样,我说要到都城来投学,都会被人笑话的。说身为妇人入甚学馆~!我是听闻,关先生有个女儿也是识得字读得书。便想着来试试。这却来对了!”
齐田笑“那你去吧。”
目送阿巧进了学馆,才往苗家去。
钱得利不在了,早有宫人往苗家去报。如今苗家已经举完了丧。经营的铺子还开着张,他那‘乖孙女儿’在堂前做事,不过身上穿着素衣。阿绍的弟弟怕她累着,时不时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办。
齐田来他们与下仆一道连忙跪拜。一听自己阿姐不见了,阿绍的弟弟便落下泪来。之前来的宫人,只嘉奖了钱利得,如今御赐的匾额已经在家里挂上了,却没有提过阿绍的事,还以为阿姐忙着不得空出来呢。
椿说“徐大人一直着人在查找,报来说有渔户捡回去个女子,听着像是阿绍的模样,但问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渔人家里也养不起多一个人,后来她便自己走了。再查,却只知道是往西南去的。你知道西南有什么地方,她记得深,哪怕遭逢巨变会有些印象?”
齐田出宫除了送关先生,再有就是想来问问阿绍的弟弟这件事。不然盲目找寻总难得结果。
阿绍的弟弟大喜,说“偏洲西南不就是老家吗。”
立刻便要收拾行装。齐田怕他路上不便,叫椿带了二个卫军来一路照应。又叫个知世故的老宫人往苗家去,免得钱得利那‘乖孙女儿’弱女子一个,遭人欺负。
转头才去探望了何并吉。
他到是精神许多,因为有伤被拘着不能出院子。珍娘看着和气,到也真是说一不二。他嘴上说小伤也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脸上却笑。
探完这些人,齐田却难免有些伤感。去到工匠所看到那一派兴兴向荣的热闹景像,才微微纾解一些。
东边的工所没走近就能听到号子声,来来往往的匠人,无不行色匆匆。也有三两个拿着小玩意站在路边就商议起来。
问辛游,便有小匠人来带路。辛游因为已晋为大工匠,有独立的院子,还有十来个打下手的。
小匠人说“辛师傅这几天着了魔,一直在煮水。”只以为这二个是辛游的家里人,怕他要被看轻,又补道“煮水也是要紧的事。若煮得好,会成大事。”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辛游这是在做什么,不过辛游回来后是这么说的。
齐田与椿进院子便看到院中搭的大棚。下头一堆人在装一样东西,看上去是各种承轴与齿轮。院中的屋子是三面墙一边敞的,因为烧着火,做为防范,旁边还摆着几十桶用来灭火的东西。
火上放着的却不是什么大罐子,不足人腰高十分小巧。里头水开了,盖子四周都在冒气。辛游也没注意到已经来了人,大声跟另一个工匠议论着封口是个问题,又说要做缩口的瓶子出来。入口要小。叫小匠人问工匠所哪个烧陶器是烧得最好的。快把人请过来。
见到齐田来了,礼一礼说,传动到没甚么麻烦,可封口叫它该漏气的时候漏气,不该漏气的时候不漏气却没那么容易。说完便只顾做自己的去了。
椿有些着急,见他对太后不敬,想把他叫来,齐田拦她“不必。”并不以为别人要时时对她万分周道否则就是冒犯。
走时也只说了一声。辛游入了迷,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小匠人带着齐田出去十分的惭愧。方才辛游和齐田见礼他也看见了,虽然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但也知道这两个大概不是辛师傅的家里人,而是什么贵人。对她们更小心翼翼“辛师傅就是这样。他不是不知礼仪。是一心挂住别的,分不出神来。”人专注一件事,便看不见别的事。
齐田问起工匠们的起居生活和拨款的事,他到十分兴奋“以前就拉油布撑起来就算是有顶了,现在好几个院子都造了三墙屋。还有住的地方也大许多,大工匠便是有家里人要一道的,也可以向上官报了,领个小独院子居住。现在做活,也不必搁心家里,都有一股子轻呢。没有家室的群居处,请了粗使唤的婆子来,管做饭洗衣裳什么的。生病了,也有专门的大夫看。”
说着便把一直拢在袖子里的手举起来让齐田和椿看,齐田这才发现,他一只手掌是没有的。说被放得高的铁块掉下来,砸烂了手掌,便齐手腕处截了。但抹了药包得齐整“大夫还说是我运气好呢。我看也是大夫厉害,不然我就是运气再好有甚用呢。现在长得好,很快就要痊愈了。”
明明已经少了一只手,竟然十分乐观。“我现在在工匠所里做些杂事,还在练左手字。辛师傅说等我手的伤好,可以拆绑带了,就收我弟子。说做工匠也不只靠力气,力气活哪个做不得呢,最要紧的是得靠脑袋。辛师傅能做大工匠就是靠脑袋。之前神机要怎么才能连射,就是辛师傅想出来的。”
说着也是余有荣焉的模样“听说太后娘娘就是拿着神机,那么啪啪啪几下,便把海外国的人吓得屁滚尿流。以后我也要做成了不得的东西。叫别人不敢来欺负我们。”
说着也未免有些伤感“早有大夫在,张师傅也不会闹成这样。”
前头出了事故,工匠所都被清查了好一段时间。说是有工匠走的时候把图纸偷走了,酿成大祸。
“张师傅病得起不来床我也去照应了几天的。他得的工钱少,大家凑钱与他也只能请便宜的大夫来,大夫看一看,开了许多药,一时好,一时坏。我听老匠人说,街上许多大夫便是这样的,明明一贴能好,偏要拖一拖你。好多收些药钱。可却不知道工匠所里是拖不起的,上官见久不好,又因为张师傅并不是要紧的匠人,就只说人要不得了,便将师傅抬走了。前一段才听说是病死在外头。”十分怅惘“如今换了上官,张师傅却是享不到福。”
就这样一路把两个人送到外头。
齐田站在工匠所门口良久,问“管工匠所的如今是哪个?”
椿拿了腰牌去旁边工匠所内的理事所,不一会儿便有个官员慌慌张张跑来,边跑边整着帽儿,跑近了也不敢抬头,扑到地上就拜。
一听说太后已经先去工匠所转过一圈了,想到自己办的事,腿肚子都是抽筋,以为是自己做的事被发现了要出大事了。结结巴巴辩解“臣以为那大夫虽然贵一些,可医德好,本事好。臣也是跑了好多地方,再三比较才请来的。虽然从上官拨来的款项里划了这一块出来。但药材……药材也没有用太贵的”吧……他当时可拍着胸膛说了,只管药效。
心虚着,想想又怕不是这一件又连忙“那残了的工匠,遣返回去是活不成的。月前被燎瞎了一只眼睛的那一位,他以前是在富家做修缮,搞成这模样回去人家不愿意请他的。他家里孩子又一堆。其实少了一只眼睛,也不碍大事,不还有另一只吗?做这活也不是要相貌好才得用。也不是白养着他们。实在不能做活的,都发了安家费好生送走的。人家兢兢业业又是因工而伤,总不能没个善终。”
说得都带起哭腔来了。他害怕啊。
他原本是在外地做治官的,科考的时候分数不高,天颜是无缘得见的,更别提太后。现在腿直发软。
说完就听到上面问:“谁把你调来的?”
他真是要哭了,难道自己还要连累别人吗?“裴……裴大人。”急急辩解“我真不认识他!原本想上门去谢,可人家也没叫我进门,一刀腊肉都没有收。”
谦称都忘记了“真的。我科考的时候分不高,原是在外地做治官的。也不晓得为什么,就得了调令。我对天发誓绝无走动关系,贿赂官员!”
齐田到想起来他说的裴大人是哪个。长得肥头大耳,大约三十出头,上朝的时候站在朱青后排。
就为了工匠理事官的派遣,跟老臣子们大干了一仗。无论如何也要举荐远僻小城的治官来做。理由也很简单,工匠所如今是一国之重,但又不像其它部门,这里是个特殊的地方。赶进度是要紧,可理事官也当具备体贴庶人之心。
并把这治官的事迹一条条来说,从督办本地水利进度,到安置劳工处处周道。虽然只是些小工程,可也显出一个人的禀性与本事。如今朝廷缺人,就当择贤而用。又质问“你所举荐的人有甚么,也拿出来讲讲!”
把关阁老身边的那官员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我所举荐的俱是学识过人,资历过人……”
那胖子哈哈笑,说“论资历有甚么用,万年的万八还活得最久呢,你岂不是要把它抓来做官去?”
吵得凶时只差没有把自己那些穿烂的旧鞋摔到对手脸上去。大有大不了这官我不做了的架势。反正他家乡有地有房。
最后到底是他赢了。
齐田也乐得他们这样辩来辩去。理不辩不明,人不比就分不出高低。削皮去肉,不论出身与资格,本事怎么样都从事实上讲道理。
便是老臣不服,也没甚办法。不过下朝了气急抱怨,难道自己这边就不能找些能人来充充场面?全是些光面光鲜的绣花枕头。一次输一次又输,席位都要被苏任这些人占光了。
齐田说“听闻裴大人为了给自己挑一个下官,跑了十来个地方。鞋子穿烂了两双,肉都掉了两斤。就是你吧?他在朝上可是为你打了保票的。”
理事官吓了一跳“啊!”现在可怎么好?他可是一条腊肉都没给人送过,就要连累得人官都没了。
却听上头说“你做得好。”
有双手来扶他,他浑浑噩噩站起来。抬头似乎看到了极年轻一张脸,可也不敢细看,连忙垂下头。
等人都走远了,才敢抬头。
小吏出来见他站在门口傻乐,问“您这是怎么的?”
理事官神清气爽“只觉得都城里如今却是有些不同了。”也说不出别的,就是觉得气象不同了。
不过想想裴大人那么富态,腊肉还是留着自己吃算了。
小吏听了只笑“大人您就是小气。”
理事官长叹,他原也不知道自己任职工匠所,还有这样的曲折,说“不鞠躬尽瘁都有点对不起人似的。真愁啊。”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热腾腾地有一股劲头。以前别人总笑他办事吃力不讨好,现在他却想,谁说老实力事不好了?得意起来。
齐田返朝,便问了各地大夫医馆的事。
原来虽然也有些医会,但大多是本地大夫们自发发起。一个人能不能行医,也没有一个官方的标准。或有庸医误事的,因为此时的水平不足,界定也困难,很多时候都难以判定。所以常常有御医被借到各地去判案的。
齐田问了才知道,御医里还有个叫‘死官’的。说是管死人的。虽然享受的是宫中奉养,其实常年也不在宫内,不是去了这里,就是去了那里。昨天才刚刚返回都城。
一说太后要见,他十分吃惊,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齐田这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来。叫椿去问,原来宫人正接着他在外面熏艾,还拿了无根水浇。天气已经转凉,人哪能这么浇的。椿叫她们快停了,又叫死官去换了干衣裳带进殿去。宫人知道办错了事,连忙给他赔礼。他还笑“不妨不妨,我本来就晦气。”
这任死官很年轻,是上任带出来的,上任去世,便有他继承。两个人也并不是亲戚“没有哪个愿意自己家的人愿意做这个。”大概是唯一一个虽然是‘世袭’却是总由外人来袭的职位。
问他做些什么,在太后面前他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只说是“但有大夫涉案,臣就得去看药方子。”虽然到处都有大夫,但不能做为官员判案的依据,要有官职在身,随时可以查证的,做出证言才能有效。
后来见齐田并不忌讳,才说有时候还与本地仵作一道验尸什么的。把自己经年做的记录奉来给齐田看。随身带着许多典籍都是往昔前人留下来的。“传到这一辈,已经有许失传的。师傅教徒弟,总是留一手。虽然说是保证的师傅的地位,却也使得很多技艺都没有了传承。”
送走了死官齐田又叫了苏任与其它辅臣来。
一说是医馆的事,官员们都很诧异,不知道齐田怎么留意起这个来。
不过商讨完了出去,便是关阁老也有些触动。对身边的人说“你们也长些志气吧。”
可这也不是件小事。就这样翻来覆去过了九月,就又是科考的时候,朝廷这才颁布政令,各府轮番开医考,由御医馆出试题,过考者方能登记入册,直到年末为止,开年后大夫无证不得行医。又出了各种细则。
引起了轩然大波。庶民只有叫好的。正经大夫们也不惧,只是有些人嫌麻烦罢了。想想能把能力不够败坏名声的剔除出去,也觉得麻烦就麻烦一回,也值得。
这次关阁老这边到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参与其中。但有异议,也在宣室跟苏任辩过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太后这个人,到真是没有偏心哪一边,只要你有道理,那她就是你这边的。全然不管党争之事。便是对她这个年轻女子有些不服,但在这件事上也不得不佩服她。
既然是这样,各派都开始狂揽人才。
关先生学馆里是没有人去的,毕竟那边是苏党的老家。
其它几个出名的学馆和国学馆里出众的人才,时时都有人在收罗。
九月科考开始时,齐田带着静公主出去转,就发现各学馆的场景简直如同‘安利’现场。放到现代就是赤果果的社团招人。
椿吓了一吵,对齐田说“娘娘,他们这样行事……”
齐田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党派。”七人宿舍里面还要分出两三个小团体呢。可只要是有益正面的,便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就如同学习小组之间的竞争。
“那万一……”
齐田也明白她的意思,恶性竞争也是有的。说“就像一看就知道会长坏的枝桠,冒出苗头的时候立刻剪掉。”不使它长成为歪风。气氛的形成,也会影响身在其中的人。
“恶瘤再大,也不要怕挖了会痛。征兆再小,也不要因此而轻视。我懂得不多,大概是这样的道理吧。”
静公主仿佛听懂了,应声说“母母说得对。”
惹得齐田笑起来。
椿说“总之在大公主眼里,娘娘什么都是对的。”
静公主说“因为母母就是对的。”小脸粉嘟嘟。
她现在走着,都不要人抱,以为自己是大人。每天还要坚持教阿弟读书,生怕他生得太蠢。也不管他那么小一丁点,听不听得懂。
宫人都被她笑死。她却每天认真得紧。
苏任站在齐田身后,原本想要上前招呼,听到她们的说话,这时候被触动,默默停下步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还是齐田回头看到他,笑问“你也来看热闹?”
苏任这才上去,因为四周都是人,齐田穿的是便服,到也不行大礼。说科考进场那里吵了起来。有个叫高阿巧的小娘子,非要进去考试。
苏任出来就是往那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