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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闲来无事,昭昭就开始抄写起了往年进士及第者的大考文章,越是细细研究,就越是觉得自己学识浅薄。
虽然女学入学考试被称为小科举,可真要比较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会试于贡院举行,共考九天八夜。细分为三场,第一场考史论,总共五道题,时间为三天三夜。第二场考试也是五题,考察奏章公文的书写以及策论,也要考三天。第三场考试时间较短,只考三题,考察时艺文章。会试题目总共十三道,涉及举贤、吏治、外交、边防等方方面面。
这是国家选拔人才的考试,自然十分严明。所有考生的卷子都是糊了姓名经由专人抄写后才送去评卷的,便是想要根据笔迹辨认出熟人为其大开方便之门也不行。
昭昭放下了手中的笔,一时神色凝重了起来。
上辈子永兴三年的时候,大长公主特许十名女学生与天下举子一同参加科举考试,一共四人中举。这一世若是没有意外,明年她应该也有机会参加考试的。可是,以她现在的学识,一年以后真的可以吗……
“你在写什么?”这时忽听一个苍老威严的女声响起,原来是大长公主午睡醒了。
昭昭闻言立马起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禀殿下,恰午后有暇,正在翻阅往年大考的文章。”
大长公主微微挑眉,闲闲翻阅了一下昭昭方才所抄写的文章,继而笑道:“你……很好。”
昭昭诚惶诚恐地拜谢大长公主突如其来的赞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大长公主继续道:“这几篇文章都是老来及第之人所作,未免太过谨慎保守了,你可以寻些别的看看。”
“是。”
“还有,”大长公主缓缓在上首坐下后方才开口道,“你前些日子举荐的帖子我看了,那个祝延德与温乔倒是有些才华。”
当今举子行卷蔚然成风,一方是正当权的名臣公卿,另一方则是朝堂的新鲜血液。虽然行卷之时双方大多素昧平生,可未来难保要同朝为官、互相扶持。
举子行卷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得到当权者的赏识继而博得些许名声。而对于名臣来说,能够得到晚辈的尊崇拜谒亦是心中欢喜,若是对方果真有真才实学,他们也是不吝帮扶的。
昭昭听大长公主之言就明了了,这是应允了祝、温二人亲自拜会的意思。
举子谒见贤达时礼节甚恭,往往需经过“请见”、“谢见”、“温卷”以及“叙谢”这四道环节。
就在昭昭将大长公主的话传回去后的第二日,祝、温二人就一道上门拜会了。
这是昭昭第一次见到祝延德,原本她以为与温乔齐名的才子大抵便是温乔那般的书生模样。可今日一见,却发觉两人大不相同。
那祝延德生得浓眉大眼,十分英武。乍一眼看去只觉气势如虎,接触下来才觉其性子狡黠如大猫,还有些许的小无赖。
昭昭带着两人前去拜见大长公主,温乔性子谦和,祝延德便声如洪钟地先开了口:“学生河北东路祝延德,拜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似乎是怔了怔,半晌方才开口道:“起来吧。”
而后温乔又来过公主府两次,送了自己的诗文与策论,但似乎是不怎么得大长公主看重,之后便不怎么来了。反倒是祝延德,大长公主对他真真是不吝延誉,甚至还亲自为他的诗集写序。
一时之间,京城之内无人不知河北东路出了一个大才子,名曰祝延德。
昭昭时常能在公主府碰见他,祝延德如今备受大长公主信重,更兼之以才名赫赫,似乎就等着不久后登科及第、宦海沉浮了。
这日昭昭依旧在偏殿抄书,而祝延德则在正殿里给大长公主读文章,间或有隐隐的笑语声传来。不多时,读书声渐小,应当是大长公主体乏睡着了。
忽听有脚步声靠近,昭昭抬头一看,就对上了祝延德的笑脸:“潘姑娘,这般刻苦,在写什么呢?”
昭昭抿了抿嘴,并没有答话。
可那祝延德也不知是没有眼色还是自来熟,竟是很自然地拿起了桌案上的文章看了起来。他随意地翻了翻,继而笑道:“潘姑娘怎么竟是在抄写这些往年的卷子,何不自己作上一篇呢?以潘姑娘的才华,若是下场考试,只怕科举簪花不在话下。”
昭昭有些僵硬地回答道:“不敢不敢,我这等微末学识,如何能与众举子相比?”
祝延德笑道:“潘姑娘莫要谦虚了,在下十年寒窗,也算是见过不少策论文章的。潘姑娘若是不嫌弃,作了文章后在下倒是可以帮你品评。”
昭昭连忙推辞:“如何能够麻烦阁下,左右我也作不出什么好文章的。”
祝延德却是满眼的鼓励:“不试试如何知晓自己不行呢?”言罢,他便随手在一张素白宣纸上写下了几道史论和时文的题目来。
昭昭觉得这几道题目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不由得眼皮一跳。
祝延德笑道:“文章的提升光靠学习前人的文章可不行,还是应当多多练习才是。在下恰巧有空,不若潘姑娘便试一试,我也可以帮着看看。”
在祝延德的强烈要求下,昭昭硬着头皮写了几句破题。而后正殿似乎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大长公主醒了,在唤昭昭过去。
祝延德随手便将方才的稿纸丢进了故纸堆中,对昭昭道:“你先去罢,我也该去请辞了。”
那日稍晚昭昭回到偏殿时却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就想要从废稿堆中寻了白日破题时所写下的那张宣纸出来,可却找不着了。昭昭心中惴惴,直觉有不好的预感,她在偏殿里寻了许久,直将那几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画缸里找到了。
昭昭将那几张宣纸带回家里烧了,这才心下稍安。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三月里。
今年会试主考官是礼部尚书杜大人,也就是袁大将军长女的夫婿杜显。
春闱的日子是三月初六,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们怀揣着鱼跃龙门的希冀排队走进考场。
因为种种原因,天授帝驾崩后当今圣上未及越明年就改了年号,因而现在是永兴二年。这次恩科乃是当今天子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意义非同寻常。
白择是此次会试的副考官之一,他将密封的试题开启后,却听底下有一个考生竟是大叫一声晕倒了过去。
怎么回事?
白择快速往那个考生方向走去,可还没等他走到,竟是接二连三又有许多考生失了态。更有甚者,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老考生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底下骚动声一片。
“肃静!”白择沉声开口,指挥考场里的差役维持秩序。
考场内的混乱眼看渐渐得到控制,可是考场外边却也嘈杂了起来。主考官杜显闻讯赶去门口,白择蹙眉略一思量,也快步赶了过去。
只见贡院门外是一队气势汹汹的兵士,当先一人却是御史台的黄大人。
“黄大人,”杜显开口问道,“不知今日这是……”
那黄大人正色道:“杜大人,我也是方才知悉今日会试题目已被泄露,因而便立马借兵赶来抓捕人犯。”
泄题?
本次科考的试题名义是皇上亲自出的,但永兴帝毕竟年幼,故而试题实为赵子孟赵大人所出,又经大长公主过目,方才定下来。这试题就连今科的主考官和几位副考都不知晓的,如何竟会泄了题?
自今上登基、大长公主监国后,赵大人被破格拔擢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代行中书令职权。他如今身兼重职又为帝王师,如何会行这等泄题之事?而大长公主更是不必说。可这试题怎么竟是泄露了呢?
白择一听也是脸色微变,想起方才考场之上的骚动和异常,不禁皱起了眉头。
杜显面色为难,迟疑开口道:“科举考试乃是国家选拔人才的考试,若是没有圣旨,我不能够私开贡院大门。”
黄大人满脸沉痛,激昂道:“杜大人,不是下官要与你为难,正是因为科考事关重大,这才要立时进去抓捕人犯呀!”
“这……”
白择见杜大人面上有深思的神色,暗暗与信重的下属吩咐了几句。
只听黄大人再接再厉道:“请杜大人速速开门,不然恐怕那些人就要把证据销毁了……”
杜显脸上尽是为国为民的操劳,半晌,他咬了咬牙开口道:“罢了,即便是被圣上责罚,为了科举的公正,老夫也……”
“杜大人稍等。”白择见他似乎是立马就要上前去给黄大人开门,便出言劝阻,“会试大典,贡院是何地方,怎能够随意任人出入?若是事态果真严重,想必马上就会有圣旨下达。”
黄大人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圣旨了,还请白大人莫要迂腐误了事。”
杜显也开口道:“白大人,如今非常时刻,还应非常行事。”
白择沉声对差役道:“把门给我堵死了,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杜大人此时却沉痛道:“不行,再拖延下去只恐里面的人要毁了证据了,来人,开门!”
“杜大人莫急,”白择出言道,“在下已经命人警戒了,全体考生皆双手抱头面墙而立,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消灭罪证的。”
“你……”杜大人神色难辩。
外面黄大人眼见礼不行,要来兵了。他一声令下,一众兵士开始撞门。一下,两下,三下……眼看着门就要被撞开了。
这时,忽听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人骑在马上高声喊道:“圣旨到!”
却是杨悸鹿带着一队御林军浩浩荡荡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