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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掩人耳目,陆阳骑马去了城郊小镇上的一个医馆。
大夫将玉镯浸泡在水里,过了片刻才盛至杯中,水虽没有变色,闻上去却带了股淡淡的苦味。
老医生将杯子放在鼻下,皱眉细细一琢磨,抬头回答道:“公子猜得不错,这镯子上的确被人涂了毒。”
陆阳颔了颔首:“是什么毒?”
“此毒由几种草药混合而制,其中属山砒/霜用量最多。这山砒/霜俗名断肠草,可使人窒息、抽搐,严重的还会当场丧命。”稍顿片刻,他又补充,“不过玉镯所沾的这点毒并不足以致命,您大可放心。”
“遇水才起效?”
“不错,遇水方可起效。”
“好。”他松了口气,抱拳告辞,“多谢。”
赶回宫里时,已近正午,他是借口替容萤修镯子出去的,因此守卫对他有点印象,随便搜了两下身放他进去了。
容萤正坐在榻上盘弄香炉,虽然屋里屏退了下人,陆阳说话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听他讲到镯子有毒,容萤手上立时一抖,不可思议:“贵妃是想杀我?”
“恐怕远不止这么简单。”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也许是想杀皇上。”
若是要对她动手,药量不够,毒不死人,到时反而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同理也不足以毒死皇帝。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栽赃嫁祸。
宫中无论是进膳还是用药,每一道工序都有特定的人查验,更别说是给天子用的。可一旦汤碗过了那道门,之后再有人动手脚,就防不住了。
陆阳信手将镯子捻起,在指间摩挲,“贵妃是皇上身边的人,要什么时候下毒非常容易。我猜想,她届时或许会找个由头把你叫过去,再给你一个碰碗碟的机会。”之后就等着明德皇帝毒发,顺顺当当地把罪名加在容萤的头上。
她听完有点不解:“可我只是个小孩子呀,我之前说的话他们都不信,贵妃若拿这个理由除掉我,旁的人就不会起疑吗?”
“自然会起疑。”陆阳接着她的话说道,“就因为会起疑,她正好可以再把我提出来。你身边随侍的宫女只怕有她的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想必都在她监视之下。你虽年幼,可我却不然,她只要说是我指使你去做的,有大把的理由能编出来。”
“原来是有这样的打算?!”容萤恍然大悟之际,不免背脊发凉,“要真如此,咱们哪怕有两张嘴也说不清了。”
陆阳轻点头:“嗯。”
这招应该是端王想出来的,一举之下能除三人,又是在诸位王爷偃旗息鼓之时,即便事情再有蹊跷,以他蛮横的行事作风,足以让朝中众人乖乖闭嘴。
容萤靠在榻上,若有所思:“难怪说生得越美的女人,心肠越狠辣,这话果然不假,我瞧她长得那么好看,想不到心思竟这样深。”
陆阳闻言,却一径沉默。
要怎么告诉她,她再过几年也会很漂亮……
想到长明阁决绝地那一刀,这话在他耳边便尤为阴冷,甚至令人胆寒。
容萤自不知他心中所想,感慨了一番,忽觉奇怪:“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么?我听着倒觉得你像是亲眼见过一样。”
“……”
七年前这个手段张贵妃使在了寿安公主身上,最终陷害了皇后,他的确只是猜想,但无论如何,贵妃决不能留。
“现在怎么办?”见他不答,她发愁地搂着靠枕,“直接拿着镯子去找皇爷爷?恐怕他们又会不信。”
“我知道。”陆阳声音渐沉,“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好,怎么将计就计?”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那个精致的脂粉盒子上。对方既在玉镯下了毒,那么不妨配合她来演一出中毒的戏码。
贵妃今日才来,门口的禁卫都有印象,又是皇上指派的人,绝不可能被收买,只要事情闹大,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你的意思是……”容萤反应过来,“咱们恶人先告状?”
陆阳险些被呛到,眉头轻轻皱起,淡声问她:“你说谁是恶人?”
她嘿嘿笑了两声,“当然是你啊。”
果不其然,额头被他敲了一下,不疼不痒的。
“臭丫头……”
笑了一阵,容萤神情渐渐严肃,“不过,做戏也要做足全套的。这个毒,我还是得服下去,皇爷爷若瞧见我这模样,他不严惩贵妃也不行了。”
陆阳听完一愣,没想到她会有这打算,“不行!毒/药伤身,你不能吃。”
“你不也说了若用量不多,不足以致命的么?”容萤很坚持。
话虽如此,可中毒之苦他深有体会,那般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又如何想让她来承受。
“算了,还是换别人来吧……”
“你知道的,这件事非得我来才最有效。”
他的确知道,可……
容萤在他手背上摁了摁,“你不用担心,我吃得了这个苦。”
“再说了,能换谁?宫女?宫女就是死了也撼动不了贵妃。爹爹的事,皇爷爷随便找个人来打发我,他知道我不服气,眼下若是我再被人下毒,就坐实了端王的阴谋。皇爷爷不是傻子,他这回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她直直地看着他,双眸亮得出奇,神色认真又执拗。
陆阳握紧拳头,挣扎许久,终是叹气:“罢了,依你就是……”
“那快去准备!”
贵妃是昨日来的,今日必须毒发,否则就错过时机了,他需要在那个香粉盒子外抹上毒/药,除此之外,还得备好给容萤服下的那份。
可是他早上已经出过宫了,眼下若再出去实在会惹人怀疑,而且他又不通药理,毒/药服多少才合适他完全不知。
再宫墙下琢磨了好一会儿,陆阳想到了一个人。
天章阁旁,御书院内。
伯方刚上完了课,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宫,一见陆阳找上来,忙邀他去喝酒。
“走走走,一早就想和你喝一杯了,就怕你不得空。”
他抬手拦住,“不了,我此番来,是有事麻烦你。”
“哟,这倒稀奇了。”伯方双手抱臂,“你也会有有求于人的时候?说吧说吧,什么好事儿?”
陆阳将毒/药的事去繁就简的告诉了他,原本还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态,听到后面,他脸色越来越差,紧抿住唇,眸中有几分迟疑。
“忙……我可以帮,不过,带这种东西进宫有什么后果,你知晓的吧?”
“嗯。”
伯方摸着下巴,“陆阳,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发现我真是愈发看不懂你了。”
“我信得过你才来找你的。”他轻叹一声,“眼下事情紧急,往后若有空,我自会告诉你。”
“那成吧。”伯方拍拍他胳膊,“你都这么说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嗯……记住,另一份的用药一定不要过重,别让吃的人太痛苦。”
“行。”
伯方转身刚要出去,陆阳似想到什么,一把拉住他。
“……怎么了?”
他琢磨了一下,忽然肃然道:“过几日,你可是要随王尚书去九华寺祈福?”
伯方微怔,“是啊,你从哪儿得知的?”
“推了别去。”
“哈?为什么……”
陆阳不欲解释,神色却尤为凌厉:“此行凶险,听我的没有错。”
“凶险?青天白日怎么会凶险,你翻了黄历么?”还想打趣他两句,但见他无比认真,伯方心中竟也生出几丝诡秘来,“好了好了,我会考虑的,先走了。”
这一等就等了几个时辰。
伯方把东西交给他时,已经是傍晚,他要带这个进来实在是很棘手,两种毒/药分开装,全插在发髻里头,对守门的禁卫说是拿掉了要紧的物件,人家搜他身,差点没让他把亵衣脱下来。
“这回我可牺牲大了,改明必须得好好请我一顿。”
陆阳对他道过谢,匆匆往回赶。
容萤备好那盘点心,等他许久了。
药粉就薄薄的一小袋,她把侍女都支开,拆开来便要往嘴里倒。
“容萤……”手腕忽然被他擒住。
陆阳欲言又止,“你当真要吃?”
“你好啰嗦。”她噘嘴瞪他,“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
他僵持了一会儿,只好将手松开。
一包药她吃了个干净,随手把纸袋烧了,毁尸灭迹。
所有的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等毒发了。
陆阳站在门外,手紧紧握着,掌心里满是冷汗。容萤已经睡下,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生出无限的恐惧感。
其实在她吃下药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到底是女儿家,这样的毒/药会否伤及根本?她还小,什么也不懂,自己为何由着她这样乱来……
夜风静静地吹着,刀子一般刮在脸上,树叶沙沙作响。
不知等了多久,忐忑的双手随着身后亮起的灯火轻轻颤抖,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他蓦地回过头,房内人影晃动。
药效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