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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9-04
云卿久居岚园多水之地,如今一眼便可知小东湖深浅,深知不是闹着玩的,加之雨天路滑,目光只得紧紧锁住曦和丝毫不敢大意。曦和却像脱缰的野马恣意撒欢,根本连路也不仔细看,蹦蹦跳跳就到了湖边儿上。
与湖对面野杏林的景象不同,这一面并无高大树木,只有绿草如茵繁花点缀,将一面明镜般的湖水不加掩饰的整个儿呈现在眼前。如今春雨霏霏,湖面上细雨斜织,像披上一块如梦似幻的轻纱。
这里多半算得上老爷子的禁地,如今曦和年幼误闯倒也罢了,她若是撞见些什么秘密,可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念及此处,云卿心头一根弦越是绷得紧了,回头一看,隔着成片高大的玫瑰花丛,余下仆从已经跟丢,如今只剩她们二人了。
曦和蹬掉小鞋子,坐在湖边儿一块石头上,将两只小脚丫子浸在水里头戏耍,还招呼云卿道:“快来快来,有好多鱼!”
云卿倒真是有点不大敢上前去了。
若是方才曦和与慕垂凉没有起过冲突,若是如今天上没有飘着淅沥春雨,面前光脚戏水的曦和当真是天真烂漫、娇憨可爱。可是此时她浑身湿透,雨水将她额前头发打成一绺一绺的,原本白玉般的小手如今冻得乌青,更别提浸在湖水中的小脚丫子——她远不如表面那般欢快自在。
曦和却撅了嘴道:“你不来么?你要作我阿娘,却不想养我,也不想陪我玩么?”
云卿再度回头看,大片玫瑰花在湖畔高处,远远可见天问阁飞檐挑角,却只是没有人影。
她不是要把小孩子想得不好,只是曦和笑容太古怪,如今此处没有旁人,若曦和随便出些子什么事,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正是此时,却见曦和突然打了个喷嚏,又下意识去揉鼻子,然后连连几个喷嚏,云卿因见雨越下越大,不免叹口气,直截了当脱下自己的褙子匆匆上前,将褙子团成一包挡在她梳着双丫髻的头顶,一边为她遮雨一边去扶她道:“如今雨大,淋出病来还得吃苦苦的药,多麻烦?况且昭和还在等着我们呢,我们先回去,等天晴了,或者咱们拿了伞,再喊上昭和一起玩,好不好?”
云卿左手用褙子帮曦和遮雨,右手下意识去扶她肩膀,哪知才略一碰到就觉一阵钻心的疼,当即手一缩蹙眉痛叫一声。低头一看,早上包扎好的手腕子早就已经被雨湿透,里头黑红色的药膏渗了出来,和着雨水沿着手背往下流。曦和一看,惊吓之下就要往后退,云卿惊叫:“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云卿扔了褙子两手拼命抓住曦和将她搂在怀里,然后不管不顾往后倒去,曦和身后是湖水,自己身后不过是湿漉漉的草地,如此盘算着理应妥当,却不料曦和果真随她沉沉倒下,一颗小脑袋重重砸在她右手腕上。云卿一声惨叫,痛的额头直冒冷汗,却见曦和麻利地翻身起来,看着她跌在泥泞里左手抱着右手腕子痛苦缩成一团欢快笑说:“你一个大人还怕痛么?羞羞!”边说边赤脚往后退。
云卿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胡乱抓起湿哒哒的褙子紧紧裹住手腕,正欲挣扎起身,却听曦和尖声惊叫,云卿猛然抬头,恰见她光脚一滑,小身子一歪,面露惊恐“噗通”一声直直栽进湖水里。云卿当即惊叫:“曦和!”顾不得多想扔下褙子挣扎起身跟着跳下去,却见曦和小小身子在水里浮沉不定,因连着呛了几大口水,冻得乌青的小脸上又泛着呛水的紫红,越挣扎越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云卿拼命想游过去,右手腕子却越发钻心得疼,原本阴雨天就严重的酸软混杂着方才曦和撞上的疼痛,让她整个右臂都痛得像要抽筋,根本没法子好好游,才扑打了两下水花不仅不能上前施救,反而自己先呛了几口水。这一呛虽难受,却也被冷水拍得倍加清醒起来,极力稳了稳身形目光紧紧锁住曦和不敢移开。
云卿因见她越乱踢打反倒离她越远,每次稍一靠近便被她的挣扎逼得无法伸手。雨越下越大,云卿越发睁不开眼睛,右手腕也从疼痛到麻木,几乎没有了知觉,曦和却在挣扎中越发离得远了,云卿咬牙撑起一口气猛向前游了两下想要逼上前去,却觉脚上似缠到什么,一时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原来已到水草茂密地方,一只脚让张狂飘摇的水草缠得紧紧的,一时挣脱不开。
如此一来,云卿只能眼睁睁看着曦和连连呛水,两手冻得乌青的小手拼命扑打水面,却仍是不能停止渐渐下沉。云卿越心急越挣扎、越挣扎那水草却似缠得越紧了,一时竟连另一只脚也不灵便起来。正是此时,却听曦和突然挣扎露出水面,拼命叫道:“救我!”然后小小的身子像是被什么突然拖拽下去,猛然跌进水里消失不见。
云卿怔了片刻,几乎立刻大叫:“曦和!曦和!”然而水草缠得厉害,她不仅不能稍动,反而猛呛了几口水,一时有些头晕眼花起来,却不得不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万一……万一曦和……那、那慕……
云卿银牙一咬,左手从头上顺下一枚金簪回头奋力挑开脚上水草,好容易才挣脱开来,又顾不得喘息奋不顾身拼命往前游去,大约到了先前曦和落水之处便一头扎进水里找寻,湖水太深,又逢阴雨,加之水草众多根本难以分辨,云卿连扎了几个猛子往深处找终于找到曦和身影,立刻从背后将她拖出水面,然后一丝一毫不敢耽误奋力向岸边游去。云卿见曦和已不省人事,一边吃力往前游一边不得不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曦和!曦和!”曦和仍旧昏睡着,反倒是她自己越发体力不支,尤其右手腕子已无知觉,整个右臂几乎使不出力来,越游越慢,越游越艰难,短短一程游了足足一刻钟,等到了岸边费力将曦和推上岸,她已经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单手紧紧扒着岸边石块让自己不足以掉下去罢了。
“云卿!”
云卿有气无力地抬头,只见是慕垂凉拎着昭和站在高出,身后几个仆从匆匆撑伞跟上,慕垂凉见状扔下昭和大步过来,路滑,他走的并不稳当,像一只因逆风而颤颤巍巍摇晃的鹰。慕垂凉看了曦和一眼,越过曦和将手探进冰凉的湖水里一把将云卿抱起来,这时昭和也撑着伞过来了,却是用伞遮住曦和“妹妹”“妹妹”叫着,嚎啕大哭。慕垂凉咬牙阴仄仄看了他们一眼,分明是极力忍住没开口。
“我……”云卿见状想要解释,一字出口却无法多言,一来实在没有力气,二来,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我来晚了,”慕垂凉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轻颤,却是劝慰她道,“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带你回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
昭和哇哇大哭,一边摇着曦和一边嗷嗷叫道:“爹,妹妹怎么了?你快看看妹妹,妹妹不动,她不会动了!”
云卿又要开口说话,却见慕垂凉冷冷往两个孩子处看去,这一看竟愣住了,不一会儿,他抱着云卿踉跄往前两步,一手扶云卿站住,一手探下去捡起什么,等他再直起腰来,云卿定睛一看,原来捡起的是她起初为曦和遮雨而脱下的褙子。
慕垂凉怔然看了一会儿,云卿不知他做什么,正要开口,却见他目光中满满的恨意,脸色僵冷如石,紧紧握着褙子的手不停轻颤,最后将目光移到云卿脸上。
云卿被他这样的目光吓到,一时有些清醒起来,却见他目光往下移,明明白白落在她手腕上。一番挣扎,她右手腕上的包扎不知何时已经脱落,连早上敷得厚厚的药也已经被湖水雨水冲刷干净,如今上头是难看的疤痕,且手腕连带整只右手都是几近透明的惨白之色。
“阿凉……”云卿有气无力开口,却见慕垂凉的目光一寸一寸艰难而僵硬地移到曦和身上,大吼一声:“慕曦和!”
昭和吓得肩膀一缩,胆战心惊看着慕垂凉。云卿正要作劝,却见红衫子的小人儿闻言直挺挺坐起身来,粉拳紧握恨恨砸地后麻利站起转身直指慕垂凉道:“我就知道你才不会理我们!就算我淹死你也不会先看看我!你算哪门子的爹,我也不要你了!你去死吧!和她一起去死吧!”
云卿见曦和如此,不知怎的倒惊讶不起来,一时又是安心,又是苦笑。却见慕垂凉恨得咬牙切齿,眼睛睁得几乎能看见血丝来,下人们见状甚至不敢上前帮他们撑伞。
“慕曦和,你给我听着——”
“阿凉!”云卿无力地开口道,“帮我请个大夫吧,先帮我请个大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