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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01-02
如今堂中并无旁人,裴子曜也懒得跟他打哑谜。他是大夫,稳重优雅的大夫,但是就算如此,也并非圣贤。
裴子曜淡然整理衣袍,伸手掸掉衣角上根本不存在的一点灰尘,轻描淡写地说:“姐夫还真的是能掐会算。”
姐夫?裴子曜几乎从未叫过他姐夫,慕垂凉便更加明白裴子曜此刻心情,于是笑意更浓亦更优雅道:“客气。”
“早知我会来?”问是问,眼神却已确定。
“是。”
裴子曜随口问说:“何以猜到?”
“今儿一早上小主未曾出门,且谢绝见客,”慕垂凉笑说,“未免就有人怀疑小主舟车劳顿是否抱恙。裴大爷晌午得知此消息,但慎重起见,不能贸然登门打草惊蛇,所以命人下午继续静观其变。果然,小主下午也未曾出门未曾见客,所以三叔公晚上也就该来号平安脉了。而此时距小主进城已近两日,三叔公身为陪同回乡的太医,此时登门号脉乃是顺理成章,不致引人多想。至于裴大爷你陪同前来,一来是表明三叔公身为太医虽不如小主尊贵,但裴家和慕家却是一样的,你裴大爷亲自来撑的就是个门面儿,这二来便就顺道看看,毕竟自咱们两个不睦之后慕家内宅情形你已甚少亲眼看见了,这三来么,若能顺便让三叔公给你姐姐瞧瞧病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慕垂凉笑意始终未减,他摇着折扇不紧不慢解释的样子,就好比一个长辈在教懵懂未开化的小孩子做事,轻轻巧巧中自带了三分高高在上。裴子曜眼眸立刻便幽深了几分,他自幼时便晓得,论心思论算计,眼前人绝对堪称一流。
“姐夫你妻妾可以乱娶,”裴子曜抿一口茶,轻飘飘道,“话可不能乱说的。得知消息,命人静观其变,瞧这话说的,莫不是怀疑我闲来无事差人盯着你慕家吧?再者,三叔公本是职责所在也让姐夫说成刻意为之,连我来看看姐姐也都成了顺道观察慕家情形,姐夫这话说得可真伤和气呢。”
“盯没盯着裴大爷不是心知肚明么?”慕垂凉笑意越发轻巧,“至于和气么,也要先前就有,如今才伤得了呢。”
裴子曜冷冷一笑,盯着慕垂凉道:“也是。所以姐夫也不怕伤了和气,明知我这个时候要过来,却故意在身上留下那种痕迹,知道我定能看出来?姐夫还真就有这种能耐,能把每一个刻意为之的复杂心机都做成漫不经心的精妙巧合,不过我猜……云卿她不知她夫君有这等能耐吧?”
“知道什么?”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只见云卿带着芣苢恰好跨过门槛。云卿着一袭粉色撒小碎花儿的薄绸衫,腰上紧勒一条四指宽鲜亮水红色腰带,脚上同色小绣鞋儿走动之间若隐若现,而脸上因天热和走动染上的两团红晕更衬她肤若凝脂,亮丽娇俏。
二人几乎同时看着她起身。云卿只觉场面有些微古怪,她先前以为房中总该还有几个伺候的下人必定不至于尴尬,所以才直奔过来,不曾想就看到这等场面。左边的裴子曜越发有裴氏大家长的风范,和记忆中模样不尽相同,而右边的慕垂凉却只摇着折扇不紧不慢看着她,神色姿态恰与去年七夕斗灯之际沁河桥上偶遇时别无二致。
她就站在门口,两个男人就站在面前几步之遥的地方,走到谁面前路程都一样。
裴子曜看得出慕垂凉一刻钟前经历了什么,自然也能一眼看透云卿。想起她刚刚才和慕垂凉交颈欢好便觉得胸口堵得慌,尤其她还在笑,他如今很是见不得她笑,她笑得越好,他心情越糟糕,于是当即便又坐下了,一味低头喝茶。
少了一人盯着她瞧,云卿心中忽小小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走到慕垂凉面前打破尴尬说:“聊什么呢?我不知道什么?”
慕垂凉瞥一眼裴子曜,笑道:“聊小时候的事。”
裴子曜一顿,与云卿一道看向慕垂凉,却听慕垂凉说:“想起裴大爷和阿宽小时候我教他们做事,教他们洞察人心和布局筹谋,但是两人性子虽大相径庭,却都不约而同地对我教的很是不屑。如今看着裴大爷坐镇裴家独当一面,难免就会想起幸而当初他没有学我,否则若教出了什么差池,还真难说如今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裴子曜眼神越发透着寒意,云卿自然听明白慕垂凉话中之意,却只能叫自己不要多想,于是只是笑说:“果然是我不知道的事。”
慕垂凉点点头,继而撇开裴子曜问云卿说:“怎不听话,让你先吃饭的。”
云卿不大好在裴子曜面前多说,便小声道:“着人给留着了,稍后一起吃。”声音极轻极低。
这厢才说完话儿,尚未坐下,便见秋蓉从里间出来匆匆忙忙对裴子曜说:“裴大爷,裴太医请您进去搭把手。”
搭把手?
裴子曜自知轻重,当即收了笑起身随秋蓉进去,云卿蹙眉与慕垂凉相视一眼,亦不敢耽搁随之便就同去了。
几人才至内间,便听裴三太爷沉声喝道:“先别进来!”
与此同时只听两个稚气童声惊喜道:“舅舅!”话音未落便见两个昭和曦和一道朝裴子曜扑过来。裴子曜神色这才略缓和些,蹲下身与二人目光齐平,十分疼爱地大力抱了抱。
“舅舅是来看昭和的么?”
裴三太爷此时却道:“子曜,你过来。”
裴子曜看看裴三太爷,又看着昭和,亲昵地捏捏他鼻尖儿说:“是,不过舅舅现下有事要做,昭和带着妹妹在旁等舅舅一会儿,好么?”
昭和大力点点头,拉着曦和便要过去,这才看见慕垂凉,当即吓得脖子一缩,匆匆站到云卿旁边儿去了。
慕垂凉不知何时又摇起折扇,微微虚着眼,似笑非笑。
慕大姑娘躺在床上,床幔是三层,第一层是细密厚实的枣红烟罗,第二层是蝶花相戏的明红薄绸,第三层则是稀疏透气的粉白轻纱,如今自床正中分成两段,后段放下了第一层的烟罗,密密实实遮住了,前段却只放下了轻纱,远远依稀可辨慕大姑娘模样。
裴子曜上前去后,只见裴三太爷先是对慕大姑娘介绍说:“臣斗胆请小主恕罪,只因今日只为号平安脉而来,不知小主确然抱恙,是以未带太医院人过来。眼下未免耽搁,臣斗胆提议由臣之孙儿子曜在旁协助一二,不知小主意下如何?”
慕大姑娘气若游丝,声音却极为柔和,听着像是带了笑的,她道:“如今是在家里,三叔公不必太客气了。子曜哥哥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听闻子曜哥哥如今已是裴家大爷,却要屈尊为我号脉,要我如何担当得起?”
裴子曜忙道:“小主此言又从何说起呢?虽不敢乱攀旁的什么交情,单说裴家医药世家,号脉治病当是本分,也就不敢论及‘屈尊’与否了。”
慕大姑娘便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子曜哥哥了。”
裴三太爷便吩咐道:“子曜,你去号脉,仔细些,莫敢有何疏漏。”
“是,叔公。”
莹贞姑姑原在旁伺候着,见裴子曜上前便将粉白轻纱掀起一点,把慕大姑娘一截玉雪白臂拿出来搁在一方华丽的脉枕上,裴子曜再行一礼算是谢罪,待莹贞姑姑在慕大姑娘手腕上铺上薄薄一方丝帕,裴子曜便就半跪着与慕大姑娘号起脉来。
他指尖甫一触到慕大姑娘之脉,竟好像眼前看到什么景象似得吓了一跳,虽他面容仍沉静,但云卿熟悉他每一个神色,那样眼底突然的一跳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但也不过只有起先那一刹那,接下来裴子曜越发稳重从容,端的是神医的派头医药世家的气势,但裴子曜十分之谨慎,一道脉号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不知怎的,云卿忽想起前几次裴子曜帮她号脉时的情形,因他眼底神色,就像是捉住了一根细微游丝,他极力掩饰捉到它的兴奋,又极力追寻以免它中途断掉,那种迷惑与笃定,体察与沉吟,真真是遇到大事才会有的慎重模样。
见他沉吟,慕大姑娘恐是有些歉意,便笑说:“约莫是回来太高兴,午间多用了些糕点,积食了。我也是忘了如今自己不是好动的人了,吃点子好的都要不消食,也难怪会头晕体乏。只是很是对不住三叔公,本欲借此机会让三叔公好好回家歇一歇,竟不料到底还是打扰到了,还惊动了子曜哥哥,我心甚是有愧。”
裴三太爷忙道:“小主着实是太客气了些。只是今日这脉相,以臣愚见,说是积食实在有些勉强……子曜,你说说看。”
裴子曜不料裴三太爷人前便直接问他,微微有些惊讶,但与裴三太爷一个对视便就稳下来,略略沉吟后道:“不是积食,是动了胎气。”抬头之际飞快瞥了慕垂凉一眼,定定地说:“是沾染了不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