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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思索片刻,想到既然老和尚对妖怪的黑暗世界如此了解,不如将心中忧烦向他倾吐,看看他又有何妙策吧。于是她将这事的前前后后都与老和尚讲了一遍,老和尚一听,目光微微颤动,那沧桑的脸也阴一阵晴一阵,似乎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骆霞偷偷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老和尚这般模样大约沉默了半个小时,终于长吐一声叹息,道:“女施主,恐怕本城要遭遇大劫了。我劝你还是莫要再纠结感情之事,或许那本不是该纠结的方向。劳烦女施主能否为贫僧引见张警官,老僧也想为人类出一份力!”
听老和尚有弦外之音,骆霞颇感惊讶,但却又羞于追问,暗想或许老和尚与张忍见了面,她便能清楚更多的隐情吧。于是当下点头应承下来。
待早晨吃过早餐付过所有账单后,骆霞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公安局,她心中在与自己较劲——到底该怎么跟张忍说话。
曾经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两人,如今想说句话却要如此琢磨。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骆霞在心中苦笑,欲哭无泪。
独自凭窗,骆霞又看到张忍与管苞一同下车,心如刀绞。
待管苞笑靥如春风似的走进门时,骆霞与她擦肩而过,出门去了。那一刻就仿佛寒冬与暖春的交会。
在张忍办公室门外犹豫了半天,骆霞终于推门进去,张忍听到声音,抬眼望来。骆霞看到的是一脸惊惶与震惊的张忍。不过是推门的声响,怎么将他吓成了这般模样?
将狐疑抛诸脑后,骆霞将老和尚向她的请求转述给张忍,末了说道:“你如果想去,中午就跟我一起吧。”
“嗯……”张忍犹豫了一下,“好吧。我自己去。你……去工作吧。”
他显然是担心自己身上的魔虫会传染寄生到骆霞身上,因而故意疏远了骆霞。
但对真相毫不知情的骆霞,此刻心中顿然苦楚——她想,张忍果然是为了不惹管苞生气而避嫌,因此才将她拒之千里之外吧。
心中一阵酸痛过后,骆霞皓齿紧咬朱唇,愤愤然怒视张忍一眼,转身夺门而去。
她跑出公安局,游走在大街上,她想不停地走,她想把关于张忍的回忆丢弃在风里。
张忍不知道骆霞对自己的误会,还以为她在耍女孩子的小性子,便也没放在心上,宛如闭关似的用电话指挥工作一上午,午休时,张忍便驱车去了梵渡寺。
梵渡寺虽说是个四百年的庙宇,但历史上却没有留下它的一笔。而寺院方面对于自己的简介,也模棱两可,似乎无源可寻。但张忍对这间寺院的掌故却颇为熟悉。
这间寺院乃是明末清初时期一个名叫髡残的僧人所建。这名僧人自号石溪,与石涛合称二石。这两人又与朱耷、弘仁合称四画僧。不过,与其他三人相比,髡残画笔之绝匪夷所思,据传能令山水如梦、鸟兽脱形,遂更有神笔之称。
此外,髡残这个人虽说出家为僧,却亦僧亦道,另有一号石道人,以除妖降魔为己任,因此也成了传说中的圣僧。
不过,这位圣僧与道济不同,他的传说更加诡异而奇幻,这也将他生活的年代,晕染成了一片迷离而浪漫的梦境。
这间寺庙的传承者,显然应该是髡残的后学,但据说髡残并无徒弟,那么当今的方丈,又以何法术降妖除魔呢?
张忍在路上想象了各种情状,但总觉得与圣僧不符。早在很久以前,他便想拜访这间寺庙,但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倒可以见识当今圣僧的风范,他心中有继续期待。
他期待的不仅是一睹尊容,更期待这名方丈能给走到穷途末路的他和本城的人类,带来一丝胜利的希望。
车子停在寺庙前的停车场,张忍信步走进寺院,寻了一个沙弥报称“犬仙张忍欲参拜本寺方丈”。显然,这间寺院的僧侣与寻常寺院的供职者不同,皆是熟悉妖魔之人,听他这样报来也不吃惊,忙令他稍后,便转身前去禀报了。
不多时,那沙弥回来,躬身鞠礼,引领张忍来到了寺庙后院方丈的居所。
推门进去,张忍看到一个貌似八十开外的老僧坐在矮桌旁,清灯古卷,一番尘世之外的模样。
张忍未曾答话,沉吟半晌,察言观色,方才道:“敢问……方丈可是……髡残法师?”
“哈,犬神就是犬神,好眼力!”
老僧昂然叹答,但这肯定的答案去令张忍震撼不已,他双目圆睁,浑身战栗,倏然噗通一声瘫跪在地,茫然道:“法师竟……成了肉身菩萨?”
所为肉身菩萨,是佛门中一种近乎于正阿罗汉果般的奇迹。纵观历史长河,留下金身而圆寂成佛的圣僧大有人在,但能够将肉身修成佛体,如恒星般照耀人间的,却从未有记载。张忍只觉得,能达到这般境界的人,恐怕只有佛陀释尊一人,但万没想到,髡残竟有如此修为。如此比较起来,恐怕比天师道陵更高上几层。
虽则张忍寿龄是髡残的数倍,但相较修为与道行,恐怕却还连晚辈都不如。此刻颓然跪倒在地,也无可厚非。
然则髡残法师对张忍似是高视有嘉,忙起身绕过矮桌走过来搀扶,笑道:“犬神何必如此鞠礼,今日相逢,老衲与犬神一见如故,实乃缘分。唔……原来……哈,那女施主果然是误会犬神了。”
话音未落,髡残法师已捏起了一个古怪的印诀,猛然一掌轰在了张忍的天灵盖上。
张忍只觉得一道霹雳直透躯体,就连灵魂仿佛也被烈焰焚身,身体乏力,头脑空虚,在昏死之前,他颓然怒视髡残,咬紧犬牙低吼道:“你……竟暗算我!”
看着倒在地上的张忍,髡残法师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犬神,安眠吧。”
慢慢长夜,葱郁林间,一头白狼疯狂地奔跑着。
身后,无数细微的妖虫合成的风团在紧追不舍。
这里是牧马山,妖狼山牙现出了原型,宛若它还为野兽时似的,四足狂奔,眼里充满了恐惧。
此刻的妖狼,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洒脱与雄傲,它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身体即便在跑动中也不时颤抖。
一道华光从天而降,在山牙面前缓缓展开,仿佛打开了一道门,门内传来幽香,沁人心脾。
慌不择路的山牙一跃而入,眼前立即被一片红霞影满,再放眼望去,却见是一片桃林,绿草如茵,落英缤纷,好不美轮美奂。
再回头,但见那妖虫合成的风团被挡在门外,倏然溃散。
这境地……到底是何来由?
“和弥陀佛。”一声佛号清澈宇内,白狼抬眼望去,但见一个老和尚从葱郁桃林中缓步行来,身披五色霞光,绚烂夺目。
待那光芒渐渐式微,方才的桃林草野也皆暗淡下来,原来那不过是光芒映出了观看者心中最深刻的景象。在这景象之中,唯一没有暗淡下来的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孽畜,你往哪里逃!”老和尚忽然神色大变,从怀中摸出一个乐扣乐扣饮水杯,揭开盖子,将杯子倒扣过来,杯口对准白狼,喝了一声“收”,白狼还未回过神来,便觉得被一股强大的吸扯力引向了空中,周遭的景物也化作流光幻影,如黑白胶片倒带似的在眼前流放。待终于止歇时,它已身在杯中。老和尚忙盖上杯盖,啪啪啪啪扣紧,轻轻摇晃几下,丢在地上。
杯中的白狼被摔得头晕目眩,抬眼隔着杯壁向外望去,却隐约看到老和尚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瓶杀虫剂,一边摇晃一边收了结界,信步沿着曲折的山路,向牧马山上走去。
“喂,还有我呢,你这老和尚,为什么把我关在杯子里!”白狼化回山牙的外貌,趴在杯子里大吼,可是杯子的隔音效果太好,将声音隔绝得滴水不漏。最终,变成拇指大小的山牙只好颓然在杯子里坐下,四周的草木对他来说都宛若参天大厦,就连经常被他踩碎的狗尾巴草,此时也好像一棵粗壮的大树,向他垂下绿阴。
——有时换一个角度,事物似乎就和原本的识人完全不一样了。
山牙抱着肩膀倚靠杯壁,盘膝坐赏周围的景色,心中渐渐为今晚的鲁莽而懊悔。
但他心中更多的是对那老和尚的好奇。虽然他不知道那古怪的老和尚就是名垂千古的画僧髡残,却也看得出其修为之深不可测——这个世界上能令他完全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的,这老和尚是第一个遇到。猎血狂魔?和老和尚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而解开鬼主封印的夜帝呢?山牙就猜不透了。今晚他夜探夜帝府邸,刚走进大院来到窗根儿下,就忽然被这一群魔虫包围,有几只咬了他,顿时吸走大量妖气。想起不化骨猎骄靡的惨状,他吓得连忙化身白狼,丝足狂奔,玩命似的逃命。
——老和尚用杀虫剂干啥?
山牙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若是他能透过云盖般的树荫望见长天,便可见明月西陲,已到了寅时。但听得山路上有歌声传来,哼哼唧唧似是京戏,也听不分明哪一派哪一出,只看到层层树枝颤动的间隙,渐渐穿出一个人来,正是方才那个老和尚,手中仍拿着那瓶杀虫剂,一溜小跑下得山来,走进了,一弯腰,抄起乐扣乐扣杯子,便扬长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