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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讲的道理句句敲在淑慧的心坎上,当初若有任她支配的钱,她自不必和路阳纠缠不清,彻底伤了心智,若她现在有钱,她何苦在周家做受气的小媳妇,早带着杏儿漂洋过海,她这个少奶奶做的,其实撕开华丽的外衣,里面一堆烂棉絮。
不知不觉,白皑皑的屋顶泛着白如皎月的光,渗出凄凉的寒意,照的淑慧下定决心,豁然开朗。
起床后,夏瑾沫和殷素服侍凌菲梳洗,只听院子里王妈在说话,“你找我们大小姐,哦,你是朱校长啊,快请进。”
凌菲的手不自觉的抖动,发箍落到地上,朱校长从沒到家里找过她,一个校长在放假时分到美术老师的家中走动,怎不教人生疑,去猜想背后藏着的目的,旁人倒罢了,最多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但夏瑾沫和殷素不是寻常人,她们受过专业的训练,若是从察言观色中发现不妙的端倪,那要害了多少人。
她越想越着急,揣测朱校长來的目的,是盘尼西林药出了差错,还是我误听曹璐的话,沒有兑现承诺的三万美金,而使他们断了资金來源走投无路,或者是其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这时夏瑾沫开了口,“大小姐,你在想什么呢,你的脚都踩在梳子上了。”
“啊”,凌菲抬起脚,却无意把它捡起來。
夏瑾沫弯身捡起梳子,朝凌菲璨然一笑,“怎么大小姐听到朱校长來了,跟丢了魂一样,是不是不想见到他,那我去把他给打发走。”
殷素道:“你冒冒失失的别坏了大小姐的正事,就算要赶他走,也得问清楚他來找大小姐为何事,我们得找个委婉的借口,毕竟大小姐还要在学校里教书呢。”
夏瑾沫笑道:“殷姐姐想的周到,那殷姐姐跟我一起去会会那位朱校长,问明白他到底來干什么。”
两人一唱一和的打算出门,凌菲急中生智,一计涌上心头,她忿忿的道:“他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头,上门肯定沒好事,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你们只管把他带到我房里便是了。”
夏瑾沫和殷素互相使了个眼色,匆匆下了楼,分分秒秒在凌菲耳边嘀嗒,只祈祷朱校长有心防备。仿似过了良久,朱校长被领了上來。他年近五十岁,理平头戴玻璃厚底眼镜,穿着打了补丁的藏青色长衫,白净高瘦,一股穷酸文人的气质。
那两个丫头站在他的身后期待好戏的上演,凌菲自然不好赶她们出去,趁朱校长未开口,她抢先道:“朱校长,你找我干什么,我知道我在学校里素來与你不和,可是你跑到家里來兴师问罪,不免有失你校长的身份。”
朱校长猛然一惊,他诧异的望着凌菲,她反常的出言不逊,话中带刺,胡言乱语,其中定出了差池。今天突兀上门,实为铤而走险,前方急需一批药物,有能力也热心帮忙的人,他只想到了周家的大小姐,朱校长如芒在背,那两位姑娘刀一样的目光正落到他的身上,去不是,留也不是。
凌菲见朱校长一时不知如何接上她的话,命夏瑾沫拿來大衣,笼进去一只袖子,朱校长看出來了,这在暗示他快走。
夏瑾沫道:“这朱校长真是好笑,刚刚我问他前來何事,他无比焦急的说要和大小姐面谈,现在见了大小姐,却成哑巴了,难不成有什么让人听不得的话。”
朱校长眉头舒展开,边瞟凌菲的脸色边慢悠悠的开口,“确实不方便让旁人得知。”
凌菲接话道:“有什么不方便,瑾沫和殷素是我的身边人,有话你明讲就是了,何必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我哥哥沪森天性风流不羁,喜欢上小兰老师虽有不妥,但他们儿女情长,你情我愿,朱校长你非要插上一手,不仅在学校里散播谣言,说我们周家儿女性情放荡,惹得老师们对我有非议,影响我和同学的关系,现在又到我家來兴师问罪,我嫂嫂正在家中坐月子,难道你想添油加醋拆散他们夫妻不成。”
学校里并无叫“小兰”的老师,朱校长左右琢磨,恍然大悟,周家已被安上眼线,大少爷也找不得。
夏瑾沫笑道:“大小姐好大的脾气,和校长这般顶撞,不怕被学校给开除了,有话好好说才是。”
朱校长道:“我确实是为小兰老师的事來,小兰家中已为她定下亲,她的父母多次到学校找我,希望我能劝说小兰和周少爷为各自前途和家庭考虑,尽早断了关系,回头是岸。朱某我一介书生,并非喜搬弄是非之人,若不是受人重托,朱某也不会趟这浑水。”
他甩了甩袖子,面露愤色,凌菲冷笑,“那朱校长打算怎么解决,我哥哥现就在屋中,你去骂他打他,和他吵上一通,搞得家里人尽皆知,鸡犬不宁,朱校长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朱校长生气的道:“我本想同你商量,谋划出解决此事的万全之策,沒料你对我万般刁难,讥语不休,目无师长,要不是看在你是黄部长推荐的老师,你早不必來学校上课了,”
“朱校长自视清高,原來也畏惧权贵,既然你还记得我是黄部长安排的人,还知道我家在江南小有财势,你就应该对我和哥哥礼让三分,而不是处处与我作对,”
朱校长气的脸色铁青,扬长而去,囔囔以后再也不登周家的门。
夏瑾沫跟上去赶到门口,见朱校长径直出了巷子,她咂巴其中的原委,心中总有挥之不去的狐疑,恰巧看到沪森从大门外回來。她和殷素來之前,已把周家的人认的明明白白,但沪森并不认识她,只以为是新來的普通的丫鬟。
夏瑾沫上前问好,“大少爷,你可回來了。”
沪森昨夜因大雪滞留在乡下一夜,那乡野草屋墙不挡风,被褥脏旧,再加上熙萍夫妻伤心何偲的过世,无暇照顾他这位大少爷,他只得勉强挨到天明,回來的路湿滑难走,劳累过度,头痛的要坠到地上。
他把手中的皮包递给夏瑾沫,随口“嗯”了一声,“给我放一缸洗澡水,我马上要泡个澡。”
夏瑾沫笑,“大少爷,我是接受陆站长的命令过來照顾大小姐的,其他的人,瑾沫伺候不了。”
沪森听闻“陆站长”这三字,头愈发的痛,心力憔悴之下不愿再多谈此事,从夏瑾沫手中拿回皮包扔到石凳上,“哦,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他朝院子里喊道:“槐花,槐花……”
被唤作槐花的小丫鬟应声从厨房中出來,在围裙上擦擦手,又进屋从衣架上取下软细的毛巾掸去沪森身上的落雪,轻声问:“大少爷你要洗澡吗,”
“是的,快去放水。”
说这话的时候,沪森望了望夏瑾沫,夏瑾沫也毫不害羞的看向他,“大少爷真是好记性,连不起眼的小丫鬟的名字都记得。”
沪森轻笑,“何以见得,”
“那槐花的棉袄上粘着稻草,头发上有草灰屑,可见她不过是一个烧灶火的丫头,周府上下丫鬟男佣不下于五十人,大少爷却熟知她的名字,实在让人称奇。”
她趾高气昂的表情使沪森联想到了陆地的嘴脸,那陆地不把周家看在眼里,我周沪森为了周家的长远大业选择忍气吞声,但你一个下人算什么东西,他呵呵笑道:“不多记忆几个丫鬟的名字,关键时刻喊谁來伺候我这位大少爷呢,特别是碰上你这样的,唯大小姐不侍二主的丫头。”
夏瑾沫被他回应的哑口无言,顿了顿,直接问到:“那大少爷是否认识成人大学的小兰老师,”
沪森早对她起了厌烦心,现听她说不着边际的话,真是懒得对她再多讲,抛出一句,“我认不认识和你有什么关系。”
把夏瑾沫呛的不轻,陆地骗她周家人形迹可疑,有待调查,于是以上级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把她们安排到周家内部,凡是周家人接触來往过的人物一律需向他汇报,表面上为收集证据,实为了解周忆祖对他和凌菲交往的诚意,他听闻周忆祖老奸巨猾,在军政两头攀交情谊,而他的女儿周凌菲在舞会上脱俗不凡,一展风头,想纳她为妾,娶她做姨太太的老头子们并不少见,近日私下里常有议论周忆祖在为女儿广纳贤婿,担心让他人抢了先机。陆地这人心狠手辣,却对儿女情长忠贞不二,他看中的女人死也要死在他怀里。
无奈夏瑾沫一根筋,因失去线索懊悔不已,那周沪森听到小兰的名字立马翻脸,可见朱校长说的八成是真的,搞了半天原來是男女那点破事,还以为能拖出背后的大鱼立个大功呢。
她生气的回到房中,殷素道:“周小姐出去了,你怎么不跟过去,”
夏瑾沫翻了个白眼,“我沒看见她。”
殷素也不搭理,自顾自的用蜂蜜牛奶保养双手,她比夏瑾沫聪明,看的透彻,陆站长有意周家的大小姐,却使唤她二人打掩护,这哪是盯人呀,明明盯的是心。殷素见夏瑾沫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哎呀,这干了点粗活,我的手就变得毛躁躁的,在脸盆里泡上一泡,真是舒服,夏小姐要不要也做个保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