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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不行”,李管家的头摇成拨浪鼓,“我们的钱还不够买一幢洋房,还不够体面的给你娶一房媳妇,不,辰文,你还没有出人头地,爸爸还打算给你在政府买个官职,就像陈先生那样的,这些都需要钱,我们不能就此收手。”
辰文无奈的劝说父亲,“爸,你是不是疯了,周家人不是傻子,我们挖的是一个无底洞,已经填不满了,再挖下去,怕是东窗事发,我们永无脸面见世人。”
“你不要管这些,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周家人不是傻子,但周家也不全是聪明人,我总会找到一个垫背的。儿,答应我,不要和那个茯苓再来往了,她会拖垮你一辈子,你和你成亲有什么好处,啊,她能给你什么,名誉,身份,地位?还是在你将来的事业上辅佐你左右?你们生下的孩子呢,难道你想让你的孩子继续当别人家的佣人,我们李家,祖祖辈辈这么多代,到了你这里,也该光宗耀祖了啊,辰文,你要理解爸爸的良苦用心。”
辰文建立起的心理防线被父亲的说教击打的千疮百孔,甚感不舒服,没好气的敷衍,“行,我马上去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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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芳苑里,小桃找到小红,告诉她她们的计划失败了,淑慧的孩子仍尚存性命,不过好在周家人没有疑心她,而将矛头指向了新来的大小姐。
可小红对这一结果并不满意,淑慧毁了她一辈子,这个贱人却毫发未伤,她啐小桃一脸,“不成器的玩意,我给你那么一笔钱,你想买多少藏红花就能买多少,足以要了那个小杂种的命,可你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是不是心软了,你狠不下心别来找我!”
小桃被她骂的内疚起来,“小红,我原以为给她吃的剂量已经够了,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我的孩子都打掉了。”
她捂脸嘤嘤的哭,小红骂道:“哭死鬼投的胎,成天只会哭,想当初刘淑慧把堕胎药放在燕窝里让我吃的时候,她怎么下得去狠手,她害了我的孩子,也害了我!你对她仁慈,对她手软,难怪你只能做个受气丫鬟!”
小桃停住哭泣,抹了抹眼泪,“你说吧,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经过了你这番闹腾,周家肯定加强了防备,近日再也没有报复刘淑慧的机会了。这样吧,你回去继续乖乖的做你的丫鬟,周家一有风吹草动,你马上来通知我,到时我们再合计对策。”
沪森坐上黄包车打算去县城,车夫刚跑了两步,他便喊停,忽然想起来他未去看望过淑慧,淑慧昨日受如此惊吓,沪森若置她于不顾,待会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下车时看到有个老婆婆在巷口摆放着小煤炉,煤炉上支了一口铁锅,里面吱吱的冒着油气,不知道在煎炸些什么,香味十足的浓郁。沪森犹豫着上前,这个小摊似曾相识,在他和淑慧青梅竹马的儿时光阴里,这样的季节,头戴绒线帽的淑慧牵着他的手,奶声奶气的说:“沪森哥哥,我要吃松蕈,你买给我吃好不好?”
沪森会说:“好呀,淑慧妹妹,你要吃几个?”
淑慧伸出另一只手,手背手心抖一抖,蹦跳着说:“十个,沪森哥哥,我要吃十个。”
那娇小可爱的身影在他眼前不停晃动,沪森的心里流淌过一丝凄凉,他最不愿念及小时候,那时的他们亲密无间,天真无邪,相较如今的情形,委实使人难堪。
沪森问道:“是炸松蕈吗?”
老婆婆慢悠悠的道:“是的,先生要不要买一点?”
“好多年没吃过了,不知道味道是否同从前一样。”
“先生尝一尝就知道了。”
“我要十个,不要放盐,撒点芝麻粉。”
老婆婆笑道:“不加盐不好吃的。”
沪森笑,“她从小就爱那样吃,她从小就与别的姑娘不一样。”
老婆婆“哦哦”的欢笑,“特别的小姑娘”,她把滤过油的松蕈裹在牛皮纸里递给沪森。沪森回味老婆婆说的“特别”二字,不知不觉的迈进家门,到了他们的房前。
淑慧披散着头发倚靠床榻,混沌的眼珠目不转睛的粘在天花板上,夜里阵阵的燥热之后,油腻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像黑色的绒线。她做了许多的梦,每个梦里都出现了小红,小红的面目狰狞,在树林里疯狂的追赶她,挺着大肚子的她慌张的摔了一跤,小红抓住她的后颈,将她浸在冰凉的水里折磨,口中声声道:“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淑慧叫喊着救命,只感觉肚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孩子从里面爬出来,钻进小红的怀里喊“妈妈”,小红哈哈大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声,笑的淑慧毛骨悚然,在她的耳边持久回荡,直到她仿似掉进了深谷中猛然惊醒。
她拍拍肚皮,唤了声,“宝贝。”
没有拳打脚踢和欢快的翻滚,一个坏念头钻进淑慧的脑子里,孩子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咬紧牙关,害怕,恐慌和无助将她紧紧包围,她唯一的寄托也要失去,淑慧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
听到脚步声,她的余光瞥了瞥,幽怨的问:“你回来了,昨晚去哪了?又去翠芳苑找那个叫忆香的妓女了?你得注意身体,毕竟忆香不是周凌菲,不要老是自欺欺人。”
沪森是不会与一个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女人较真的,他把油炸松蕈放到淑慧的掌心中,“你昨晚睡的沉,我怕打扰你,就去书房睡了,你还没吃早饭吧,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淑慧打开牛皮纸,遥远而熟悉的香味迎面扑来,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滴到纸上,晕开一层层的圆圈。
沪森道:“还在后怕昨天发生的事?都过去了,别怕。”他伸手去抱她,继而停驻了几秒钟,她的身体是陌生的,但他最后选择把她拥在怀中。淑慧开始哭得像个孩子,她道:“是小红要害我,沪森哥,是她,一定是她。”
沪森的心一惊,故作镇静的道:“你怎知是她?”
淑慧泪眼婆娑,“她在报复我,报复我害她失去了孩子。”
“你!”沪森感到一阵恶心,他推开淑慧,“原来小红流产,真的是你干的!淑慧,你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你也是快要做妈妈的人,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淑慧道:“这个小贱人处处跟我作对,我气到极点,一时糊涂才酿成了错误,沪森哥,我求求你救我,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定会使用其它的招数来对付我,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能没有孩子,没有了孩子,我在这个家里就待不下去了,沪森哥!”
她由乞求变成了哀嚎,嘶声裂肺的声音伴着窗外喜鹊的欢叫,显得无比的凄凉。沪森拍了拍额头,懊恼的道:“我早知道这事和凌菲没有关系,凌菲她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的,淑慧,你酿的苦果却让凌菲替你背黑锅,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把脏水泼到凌菲身上,淑慧,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淑慧突然不哭了,冷笑了几声,“说了半天,你并不打算帮我,你连你的孩子都不想要了,你只关心那个女人,你走吧,走,让我和孩子自行做个了断!”她抓起床沿边的裁缝剪刀要往肚子上刺,沪森扳过她的手腕,把剪刀甩到地上,“你疯了吗!干什么!你不要伤害到孩子!”
淑慧当真疯了,将被子枕头胡乱的拨拉到地上,小桃正从翠芳苑回来,在门口愣了愣,冲进来道:“少奶奶,少奶奶你怎么了?”
沪森望着小桃无辜纯真的脸,计从心生,故意说道:“少奶奶不相信大小姐在她的饭菜里动手脚,她怀疑是其他人干的。”
小桃生性单纯,不似小红老谋深算,被沪森出其不意的一吓,顿时慌了神,眼神四处游荡,嘴唇颤动着问:“是谁?”
淑慧道:“是小红,是那个贱人在算计我。”
小桃瘫软在地上,双手止不住的发抖,却又尝试挤出笑容,“少奶奶,你找到证据了?”
沪森对真相已有些明了,睫毛如羽叶拂水般的轻微闪动,他玩弄起胳膊上的手表,道:“藏红花是稀缺的中药材,如人参鹿茸一般昂贵,药铺里的伙计哪个不是人精,他们对大买家肯定是过目不忘的,去问问不就能查出来是不是小红了。”
淑慧的目光温柔下来,她抓住沪森的裤腿,柔和的道:“沪森,你早就想到办法了,好,你快去查。”
汗水从小桃的下巴往下淌,她瞪圆眼睛,不愿相信似的说道:“可是从大小姐的房间里翻出了香包,香包里装的正是藏红花啊。”
沪森嗤笑,“你看少奶奶的床头有一包油炸松蕈,如果少奶奶在睡觉,谁偷偷的进来放在她的枕边,有人会看见吗?是你还是我?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用心推理出的才是真的。再说”,沪森和淑慧四目对视,“那个香包是我送给大小姐的,我明明在里面装的是碧螺春,真要彻查起来,是不是该查到我的头上?”
小桃呢喃道:“你们会把小红送到警察署吗?”
“警察署?”淑慧道:“那太便宜她了,我要亲手把她碎尸万段。”
小桃抿紧嘴巴,缩回腿,整个人揉成一团,战战栗栗。
沪森道:“若确实是小红所为,她在府里需要一个帮手,她不可能亲自到周家动手脚。小桃,你觉得这个帮手会是谁呢?”
“不是我,少爷,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小桃匍匐着到沪森脚边,她的头快贴近沪森的脚面。
淑慧是个聪明的人,眼前的场景无声的解释了一切,她倒吸一口凉气,攥着的拳头不受控制的快要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