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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慕的男人面前被如此比较,小桃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窘态尽显,忙道:“少奶奶,小桃不羡慕。”
茯苓见淑慧尖酸刻薄,瞬间明白了她和凌菲的处境,得体的说道:“少奶奶,茯苓不管伺候哪位主子,既然到了府上,就得守府上的规矩。茯苓没去吃饭是因为今早高烧刚退,没有福气和胃口享用鱼肉荤腥,茯苓之所以穿的和小桃不同,是因为茯苓昨日刚到,没有现成的服装置换,下午李帐房就陪茯苓去裁衣裳,少奶奶,您放心,茯苓会尽快将吃住行和大家统一一致,不落外人的口舌,让别人借机指责周家的丫鬟不懂规矩。”
“哟,这张樱桃小嘴利索的,有好些日子没碰上这么厉害的丫头了”,淑慧围着茯苓细细瞧了一圈,“茯苓,你初来乍到,好些事你没听说过,就说周家曾有一个出挑的丫鬟,嫁给了一个做茶叶生意的老板,当上了少奶奶,本以为飞出去只金凤凰,从此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可惜啊,如今却听说在翠芳苑里做起了妓女的行当,要我说,这人和人的区别是天定的,命里不该你厉害的,你非要耍能耐,是要遭报应的。”
茯苓道:“少奶奶若觉得茯苓说的不对,做的不对,不妨直讲,茯苓头次来南方,不懂这里的礼数,还望少奶奶多多**。”
“不愧是主仆心连心,说出来的话一模一样,你主子今天可出尽了风头,张老太爷一挥手就送了她一个绸缎厂,把我给吓的哟,打狗也要看主人,罢了罢了,你不用看我脸色行事。我刘淑慧是个识相的人,不过,我也是个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的人,我赏识听话的丫鬟,但谁惹我一尺,我是定当敬他一丈的,小桃,我们走。”
小桃随在淑慧身后,两步一回头,吃了醋的女人渴望男人给个解释,但李辰文正斟酌用词安慰茯苓。
茯苓眉头紧锁,心事满怀的道:“少奶奶对我家小姐存着何深的仇怨,她刚刚的话一方面在威吓我,一方面又在拉拢我,她存心排挤小姐,言语毒辣,唉,每一个大宅子里都不是好待的,茯苓只盼小姐平安无事。”
辰文道:“他们这些主子,总喜欢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像是我们世世代代该给他们做奴才似的”,他的眼神带着阴冷的坚定,“我们迟早会改变他们的看法,茯苓,对付这样的人,要有耐心。”
茯苓不解的望向斯文安静的辰文,他和少奶奶一样,外表柔软如柳絮,话语却坚硬如磐石,让她好生思量。
夜深,月亮圆如玉盘,美艳万方,桂花阵阵飘香,晚风凉爽,吵杂声些许,王妈趁月色明亮,在院子里做梅酱桂花,用的是夏季腌制青梅的汁液,俗称梅露,来浸泡加工清水桂花。
凌菲披了条杏色绒线方巾,坐在凄凉凉的石凳上和王妈随意的讲话,王妈开心的忙活着,嘴里絮絮叨叨,完全不把凌菲当外人。说了会她遇上的稀奇事,大约觉得没话讲了,王妈道:“下午你和老爷太太去送老太爷,少奶奶和少爷又吵架了,说不清楚的事情,吵的没完没了,把我跟李管家给担心的,都说要当娘的女人这性子会收一收,可这位少奶奶倒好。”
凌菲笑笑,“小两口吵架,正常的。”
王妈也笑,“少爷在为一件事情和少奶奶置气呢。”
凌菲无以应答,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家里曾有一个叫小红的丫鬟嫁给了少爷的同学路少爷,不知怎么的,前段时间路少爷休了小红,小红哭哭啼啼的跑回家找少爷哭诉了一番,然后就去当窑姐了。”王妈摇摇头,“天晓得好端端的姑娘受了什么刺激,据说是少奶奶背后捣的鬼,后来被少爷发现了。”
“王妈,我看少奶奶不是那样的人,她不至于和一个丫鬟过不去。”
“若不是因为她,你现在和少爷……”王妈意识到语快,顿了顿,道:“你还帮着她说话。”
王妈不明就里,凌菲婉转的道:“我是有丈夫的,我和周少爷以前没有缘分,今后也只是兄妹。”顿了一会,凌菲问:“王妈,当年我的母亲是怎么离开周家的?”
王妈的脸色骤变,手中的桂花撒到地上,搪塞着:“我也不太清楚,小姐还是去问老爷吧。”
“老爷说是因为母亲和他起了矛盾,所以一走了之,但我不相信。王妈,我想听你讲,你是家里的老人,你最清楚真相了对不对。”
“这”,王妈为难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半响,道:“小姐,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顾虑更添加了凌菲的疑心,凌菲笑笑道:“不知道就罢了。”
瓶盖挨个拧上后,梅酱桂花挨着窗台放成一排,王妈微笑着岔开话题,“今天太太向老太爷请示了,说要给你觅一个夫婿,不论小姐嫁给谁,恐怕小姐这辈子和少爷是错过了。”
凌菲听进去前半段话,吃惊不已,原以为是墨茹一时兴起,不料她较上真,着急的如扬鞭驱骏马。
“我是有丈夫的”,凌菲重复道。
“太太说你的丈夫在报纸上发了离婚声明,现在人又没了踪影,女人最不禁等,再等下去,你就白白浪费了好光景,不如重新找个好男人过安生的日子。”
“王妈,你也觉得太太的话言之有理?”
王妈点点头,“是的,小姐,太太说的没错,有个男人给你依靠,你的肩膀上得卸下多少包袱。”
凌菲并拢双腿,裹紧披肩,丝丝寒意从脚心升上来。
月亮穿过柳梢头,又一句搭一语的聊了些闲话,只听身后脆蹦一声,“小姐!”
凌菲应声扭过头,“茯苓,你回来了。”她招手道:“快过来,这是王妈。”
茯苓双手捏着发尾,脆生生的喊道:“王妈,你好,我叫茯苓。”
王妈笑的合不拢嘴,“我认识,认识,丫头小子们都在议论呢,说新来的姑娘长的标致漂亮,还懂礼貌。”
茯苓格格的笑,“以后请王妈多多照顾。”
“照顾谈不上,反正有王妈一口吃的,绝不饿着你。”
茯苓夸张的给王妈行礼,把她逗得直乐。凌菲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茯苓,我们回房吧,王妈,你也早点休息。”
穿过月洞门,洞窗外偶见慈鸟扑棱翅膀,哑哑闻哀音。两人在长廊里留下削长的影子,凌菲问茯苓:“和李帐房玩的可开心?”
茯苓嘟嘴道:“尴尬的要死,独处的时间仿似很漫长,到最后便是没话找话说,吃完饭后,他自觉无趣,就叫了一辆黄包车把我送回来。”
“早上见你俩说说笑笑,怎么到了晚上突然尴尬起来了?”
“我也说不太明白”,茯苓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他跟我说了许多周家的事情,让我提防这个,注意那个,我万万没想到,他看上去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心里面却藏着许多复杂的想法,我感觉怪怪的。”
“也许他是关心你,才愿意对你敞开胸怀,若是不相干的人,大概他不会如此不厌其烦的提醒你。”
“话虽这么说,可毕竟接触的时间不久”,茯苓害羞的笑了。
“我看他十有**喜欢上你了”,凌菲说着,习惯性的去挽茯苓的胳膊,茯苓触电般躲闪,靠在柱子上缩成一团。
“茯苓,你怎么了?”
“小姐,你别碰我,我不适应”,茯苓的脸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呢喃着:“别碰我,别碰我。”
凌菲举在半空中的手落了下来,联想起昨日茯苓奇怪的举动,不罢休的问道:“茯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
残存的意志逼迫自己平息下来,香汗涟涟,茯苓喘着粗气撒谎道:“这长廊里太黑,生地方,我害怕。”
“啊”,凌菲下意识的抬头打量墙上的壁灯,鬼魅的昏黄光圈映着奇形怪状的影子,强劲的夜风乍起,卷滚枯干的秋叶,莫非茯苓被长廊两边沙沙作响的竹林吓到了,凌菲勉强找了个理由,急促的道:“茯苓,我们快走吧。”
茯苓双手环胸,惶惶的向前小跑,待到凌菲的房间,她的脸色已白如秋雾,双腿发软,飘飘欲坠的恍惚。沪森正穿着长褂等在房前,茯苓惊呼几声,立在原地发呆,神情茫然的指着他道:“你别过来,别过来,不然你要遭报应的,要遭报应的!”
“她这是?”沪森疑惑的望向凌菲。
凌菲对他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原委,好一番安哄,把茯苓引到内屋床上躺下,走出来道:“不知道茯苓受了什么惊吓,到了晚上和白天判若两人,刚刚冒犯了你,不好意思。”
沪森道:“这世上伤害女子最深的,除了男子,许是无他人了。”
凌菲讪笑,“天色已晚,你来,有何急事?”
沪森端起脚边的粉色珠芽秋海棠,栽在高瘦状的宜兴紫砂花盆里,柔美娇滴的花朵搭配苍松劲拔的容器,在从远方飘来的悠长笛声中,大有几分诗情画意。他恳切的道:“送你的,我想你是喜欢的。”
凌菲拨弄落在耳畔的一丝刘海,安静的道:“就放在墙根处吧。”
沪森的目光从期许变得黯淡,小心翼翼的道:“秋海棠需要晒些阳光,墙根处太潮湿黑暗,不如放在你的梳妆台上,紫色的紫砂和家俱很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