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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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学园祭的最后几天成为了篮球队往死里练球的痛苦时光，大有‘打球就要打死’‘投篮往死里投’‘跑步跑到生命终结的一秒’的意味。尤其几位头发色系较为出众的队员，在用尽最后力气做完一百个俯卧撑后，全都眼神幽怨的看向那篮板下一脸秀气却印堂发黑面带凶兆的队长……

    ‘我们这么拼命练习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为什么学园祭前不能放松练习’‘为了夏天集训时而提前具备好的身体素质’——别再冠冕堂皇的充当优良君子了，这些理由根本就是借口吧，其实是‘晚上睡眠不足吧’‘毛巾被拿错不爽吧’‘被男生告白很无措吧’，等等，最后一个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错过什么重要事情的黄濑很惊讶，原来小赤司魅力已超过他，都波及到雄性地带了呢，了不起！

    “前天堂本退队时不是说一直很欣赏赤司嘛？说如果有下辈子再打篮球还要他做队长什么的吗？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真叫人起鸡皮疙瘩。”青峰在旁活动着胳膊手臂，最近的强化练习也让这位王牌有点吃不消。本想多抱怨几句基础练习强度调整的问题，但无缘无故的自某天起感受到了‘队长有点火大’的情绪，虽然从那张万年冷静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依旧慈祥如老妈子一般的念叨，‘大家最近要小心中暑，空调吹多了注意别感冒’，队长还是那个队长呐。奇迹众们心中的队长无恙，只是最近有点……

    这位队长正倚在门边敲了敲门，敛着一张淡漠的脸问。“外面那张海报谁贴在门口的？按规定只能贴宣传栏里。”

    黄濑靠着储物柜，咕噜噜的喝完一大瓶水，举手说他贴的他贴的，因为是他画的！雀跃的表情跟画上那只小鸟一样，左右摇头歌唱，‘我画海报我自豪’。但很快就被某人打开储物柜的柜门打中脸，黄濑捂住鼻子半天无法吭声，小赤司你是故意的吧！

    “撕了，贴宣传栏里去。”

    清冷的声音跟随柜门一声清脆的‘啪’后结束在休息室里，剩下黄濑软绵绵的望向青峰，小赤司最近好可怕……嗷……

    >>>

    出了休息室的赤司按照往常的轨迹走到走廊上，眼角掠过宣传栏上各种各样的学园祭海报，偶尔也会撇到某张桃心加篮球印章的图案，目光不自觉的跳了跳。他想起去年的学园祭，除了将棋社团的比赛让他觉得有意思以外，其余的好像没有在意，连班上举办的是餐厅还是鬼屋，这些细枝末节都忘了。

    今年……也没什么期待。学园祭的那些和精英教程里的教义相隔十万八千里，他挪走了目光，然后加快步子准备回家。

    再过一条走廊便出了这栋楼，然而在转角处不期而遇一位少女伸长手臂贴海报的画面，赤司停下了脚步。从侧面看，这位少女的身形很纤瘦，包括腿也是。忽然少女的头微偏过来，他的目光便匆匆跳至她手上的海报，几步走至她的跟前，将那画纸直接拿高，目光俯视下来落在少女的黑发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贴？浅井（ASAI）？”

    这位叫做浅井夕纪的少女微仰起脸，不得要领的回答，“手别动……我剪胶带。”迅速低头把胶带拉出一截，剪好，贴在手指腹上递给身边高她一个头的赤司征十郎。

    赤司愣了愣，唇角轻轻蔓延一丝浅笑，然后小心的捏起那胶带的另一端，展平了贴在海报的一角，低眉对她说，这样可以了吗？夕纪点点头，继续剪胶带，一根手指头粘了胶带，指腹上能清晰看到女生的指纹印，并印在了胶带上。似乎是第一次仔细看她的手，赤司的表情顿住，心中淡淡的思绪滑过，这个学画画的女生，手指很好看……

    这样贴完一张海报后，夕纪接着去贴下一张，并没有提出让赤司帮忙，然而这个男生默默的拿起了剩下的海报画，分担她的一部分任务。夕纪只好解释刚才那张太大所以就让他帮忙按住，但后面的小招贴海报她可以自己贴。

    赤司耐心听完她的话，有理有据的分析两个人可以提高效率，也可以提高贴正的概率，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怎么贴不会被其他班的覆盖掉。夕纪的头顶上举起了小白旗，只好跟在这位聪明的队长身后，快狠准的贴完剩下的海报。

    在放学后安静的走廊里，高个子的红发少年一手按住画的一角，矮个子少女的头刚到他肩膀，她抬高手臂伸出一根手指头，他侧目过来接上，夕阳从背后打过来，在画纸上投影出两人的影子，少年白衣，少女短裙，制服的轮廓，安静的形状……

    两人贴完全部的海报，太阳已西沉。夕纪按照以往的轨迹准备坐地铁回家，走在她身边的男生抿紧嘴唇直到校门口，夏天燥热的空气从地面蒸腾上来，男生捏紧的手心出了一点汗。

    “我可以送你一程……我记得你家是在那边，我们是顺路吧。”说完的瞬间，胸口那股躁动的气流渐渐平缓，赤司的眼睛垂着，清澈如湖水的微漾目光。

    下一秒，又视线笔直的看向了没有立即答应他的女生，闪过了一瞬微微错愕。

    夕纪说要去书店拿画册去买小仓的食物去小店喝一杯饮料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待在那画风景速写……从来不是一下课就直线回家的少女会在曲曲折折的路线里享受她一个人的小世界。这个世界，少年他愿意参与吗？

    赤司沉默半晌，依旧沉默。

    没有交集的失落感，这样的情绪可以出现在人生完美到无须任何悲伤与失落的自信少年的心里吗？他微启唇准备说些什么，少女已对他挥手说再见，留给他视网膜上的是一个背影，独立的背影。

    赤司拧着眉，一声不吭的进了私家轿车，树影游走过玻璃窗上，他的目光飘到映在窗上少女的影子，很快那影子就倒退，退啊退，退出了窗户的界限外，夏天的蝉声莫名的聒噪，他靠在柔软的车后座上，却感觉身后一堵墙抵住了他的脊背，生硬的难受。

    即使生硬的回头，也没有看到什么，只有明明晃晃的挡风玻璃在夕阳下排开来，东京的车辆一直都这样拥堵……赤司的脸沉了下来。

    >>>

    几天后，备受期待的学园祭终于到来。各班也是卯足了劲展现出同学们的青春狂热念头，整个教学走廊被布置后呈现出了不同的面貌，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不时的穿过视线，让人会瞬间恍惚自己是否穿越到了平安京时期，还是说幕府时期。作为路痴的夕纪少女在早上走进教学楼后，比平时花了多一倍的时间才找到教室。尽管此刻已不能用教室两字来形容了。

    这完完全全已经是一家餐厅。

    夕纪看到门口站着浅蓝色头发的少年穿一身蝴蝶结黑制服，想了一下才意识过来，哦，是黑子同学。

    “你好，本店特色是香草奶昔和草莓蛋糕，欢迎光临。”黑子非常敬业的递给夕纪一张宣传单，出自她本人画的宣传单夕纪也是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画得太多她几乎都忘了。

    但比起宣传单上的东西，夕纪心里惦记着她的五折蜜瓜面包，她本打算上午补完觉，养精蓄锐到中午去食堂抢蜜瓜面包。

    “买一杯香草奶昔赠送一个篮球印章。”黑子面带微笑的向她重复了一遍广告语，由于平时很少看见黑子哲也的笑容，像借助这样的机会看他展露职业笑容，出现在夕纪身后的上户岚大小姐又开始吐槽，‘可以想象以后黑子成为上班族朝九晚五的职业微笑了，嘛，比KFC爷爷还要亲切呢。不过你穿这身给我一种牛郎职业是怎么一回事。’说完从黑子手里抽了一张宣传单，啧啧几声，这张是那个叫绿间真太郎画的吧，竖排的字好像墓碑文啊……

    “好啦好啦，岚你就不要毒舌啦，快点换掉衣服来帮忙哦！”熟悉的元气声音，明美出现在夕纪眼前时让她小吃了一惊。还是第一次看到明美穿这么可爱的裙子。明美说这多亏班长大人跑了好几条街才租赁到的服务生制服，红格子蓬蓬裙子上系腰带，白花边镶嵌在裙沿，平添了几分俏皮感。

    但这样的装束让上户岚很失望，之前还期待是中式旗袍，体现女性优雅的气质，“这样的蓬蓬裙也太可爱了吧……我不太适合啦。”于是推辞掉服务生的任务，转向厨师行列，调配饮料什么的她很在行呢。

    明美作为执行委员中的一员对于上户岚临阵脱逃表示很无奈，但眼下再找其他女生帮忙也各有各的任务，说到现在还比较清闲的……她拉住了正要出去找块清静地方补觉的某人，“小夕纪……帮我一个忙好么？”

    “……啊？……什么忙？”

    夕纪单纯的双眼看向明美脸上的不明笑容，还未弄明白究竟是要做什么就被这个少女拽去了厕所里，几分钟后，穿着一条红格子短裙的夕纪从女厕所里出来，由于实在不习惯穿这么短的裙子，她耷拉着头，走得畏畏缩缩的。

    突然就撞到了人，抬头懵懵的看到青木老师那张冰山脸时，她很快倒退了两步，弯腰鞠躬道歉，“对不起老师……”

    在意识到原来是夕纪时，是乖巧安静也会变得漂亮惊艳的夕纪，青木老师的睫毛覆在眼睛上动了一动，他今天依旧是浅格子衬衫卡其长裤，黑框眼镜的斯文男生气质。当然这仅限于某天之前，夕纪把那天的青木老师一块记下来了，像是开关一样，有时是拿一摞试卷拍她头上的冰山老师，有时是开机车拉风耍酷的痞子混混。

    所以当青木老师勾起兴味的唇角，俯身凑近她耳朵说，“别弯那么下，后面会走光的。”

    瞬间夕纪脑子里的开关打到了混混那一格，似乎也能接受他不那么严肃的一刻。然而脸蛋还是有些热了起来，她也不想穿这么短的裙子。如果不是被明美威胁‘敢脱下来她就哭给她看’。

    “嗯……我会注意的……谢，谢谢……老师。”

    女生原本柔软的声音因为窘状而变得更加细弱，青木老师瘦瘦的靠在墙边，脚习惯性的交叉放在前，抱起手臂止不住的笑出声，很轻的声音。

    “别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会让老师忍不住多多关照啊。你知道吗？”

    “啊？”夕纪瞪大眼睛，想到那些恐怖的数学题，她就开始紧张了。

    “真是的……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这样。”青木老师直起身子，抬起一只手按住夕纪的头，冰山脸也随和了几分，“既然是努力争取的学园祭，就好好享受吧，浅井同学。”

    夕纪也松了一口气，弯了眸子，笑起来。

    “阿拉阿拉，国中女生的笑容很有杀伤力呐，直人你每天面对这些，定力出乎我意料的好哟~”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黑泽治也，眯起的眼角露出了细细的光。这位时尚感十足的理发师，栗色头发黑色耳钉。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踮起黑色短靴又向上抬起一下，耸肩表示‘见到帅哥怎么也不惊讶啊少女’。

    夕纪的惊讶由于脸盲症在后面才发作，当黑泽理发师兴致大增的为这一班的女生做发型时，她才想起来是那天给他剪头发的人。全班女生都被这位帅气理发师迷得脸红心跳，黑泽笑眯眯的发完名片，也达到了今天的目的——帮店里做宣传拉顾客啊每年学园祭酱油党啊。

    班上女生排好队等候他给自己做造型，弄好后都在开心的玩自拍。夕纪低头正欣赏明美的照片，忽然被黑泽挥手招呼她坐过来给她梳辫子，“小夕纪，快过来，黑泽哥哥给你变魔法哦~”

    夕纪不明所以的走过去，有礼貌的道歉说刚才没认出来很抱歉。

    “没关系啊，能认识让直人记住的女生感觉很好啊哈哈哈……”黑泽说完这话看向那边黑脸的青木，笑得很得意。恋爱空窗期过久的青木直人被好友调侃早已习惯，但说到自己的学生，他有些生气，半天都不搭理黑泽的话。

    这边黑泽嘴里咬着橡皮筋，非常熟练的帮夕纪梳好了辫子绕到脑后，只留一小撮留下来垂在胸前，另一边辫子搁刘海上并用夹子固定住，最后大功告成，原本简单的及腰长发在这位造型师的打理下，变成了温婉清新的发型，配上夕纪今天的打扮，衬托出她恬静而不失可爱的气息。

    “美爆了！！！yuki酱！”明美激动得嚷嚷着要去找相机拍照。

    这时黑泽对青木炫耀般的说他水平不错吧，青木没好气的问他一把年纪了还来学园祭凑什么热闹，“喂，这里是学校，别抽了。”严肃正经的掐掉了黑泽手里的烟。

    黑泽眯起眼睛打量青木好一阵子，“撒……果然是变了吗，我曾经一度觉得你高中那时修长手指搁一支白烟格外性感，所以现在有时想象你拿笔批改作业会莫名喜感……直人你变得好彻底啊。”

    “唔，人会变很正常。”青木望着教室里忙活的年轻学生们，深邃的瞳仁里蓄满了回忆，“那时从来没想过会是一生里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学园祭，如果可以回去感受而不是像这样置身事外的欣赏就好了……”

    黑泽噗嗤的笑了，“我说直人你在我面前文艺腔什么啊，好恶心。”他摇晃着手，把烟收好，又说了句‘啊，太恶心了’。然后发现青木的目光望向了那边拍照少女们，又调侃他是不是恨自己出生太早所以出手太晚，远远欣赏很没意思诶。

    “治也你够了吧。”青木低头莞尔一笑，“这样也不错啊……”

    这边明美不停的拍照片，让上户岚帮她和夕纪拍一张，接着三人拍，再然后和同学们一起拍，明美拍了一圈人也没拍够。

    此刻一位红发少年正走进教室，原本只是匆匆的经过某人身边，擦肩猛然转过脸定神看今天很不一样的浅井夕纪。赤司怔住，因突兀停步的动作带动的气流，晃着他的发梢再又落下，神思也跟着被晃了晃……然后他回到座位处，找到准备带给将棋社社长的书，此前忘记拿了。

    “喂！等等啦，赤司同学！”明美叫住正要走出教室的赤司，说大家一起拍照，同桌也来一起拍个啊，学园祭的纪念有木有！同桌照片有木有！

    原本打算直接去将棋社团那边的比赛，赤司托住下巴犹豫片刻，就在这一刻，明美一手将夕纪推过去，由于没站稳，她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了赤司的手臂，一脸懵然的夕纪‘啊’了一小声，正准备道歉。不知为何眼前的男生把脸一撇，眉头微皱的样子似乎生气也似乎不是。

    “对……”

    “没什么。”淡淡的声音从赤司嘴里出来，眉头皱得很紧，他缓慢的呼出一口气，慢慢的把脸对向了明美那边的相机镜头。

    “哎呀，站过去一点嘛夕纪，或者……赤司同学再靠过来一点啊。”明美看镜头里两人站得有些开，可能因为刚才夕纪碰到了赤司，移动脚步才有了距离。她大嗓门的喊，靠近一点近一点！快点啦！

    夕纪哦了一声，试着靠过去了一点，就在同时，赤司也靠近过来，无预警的两人肩挨肩碰到了一起，如同腾空而起的两只气球，缓缓上升中相遇，柔软的触感瞬间碰触一下，一下，谁的心跳突然多了一下。

    赤司的手指支起鼻尖轻咳了一声，说快点拍吧。

    就在这时，夕纪悄无声息的举起了剪刀手，被某人传授的手势她很认真的贯彻到底——和朋友拍照要摆这个手势。

    赤司斜过去一道‘谁是你朋友’的不明目光，表情略有些难看的挂在脸上，“把手放下去，和我拍照不用摆这个。”夕纪悻悻的放下了手，赤司君……不是朋友吗？

    “喂喂，小夕纪你又在走什么神啊，快点看这边镜头。”明美不耐烦的嚷，确认两人都开始微笑后。

    按下了相机快门，咔嚓——

    镜头里的少年和少女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他个子比她高，冷峻的脸上表情不自然，她乖巧的站他身边，眉眼柔和，嘴角略弯起，笑容恬静。

    光影温润了岁月，恍然回首，这张照片里的两人被相机记录的那一刻笑颜，没有跟随岁月老去。无论多少年后赤司看见这张照片，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无法控制。

    时光的水再褪回来，教室依旧白色调，老师靠在门边，穿着红色制服的女生在桌子前忙来忙去，浅蓝色头发的少年端着圆盘优雅走过，那边谁大声说牛奶不够，班长着急的面孔从眼前擦过，然后忽然又出现了梳着精致辫子的少女对他眉眼一弯，“啊，忘了问赤司君想喝什么？”

    既定行程不变计划的将棋比赛，在这一秒忽然急速转向另一条轨迹，赤司征十郎的完美人生依旧完美，即使晚到一步，将棋也会赢。可是因为什么要晚到一步？他撑着下巴看她转过身去找他要的柠檬果汁，那双能看透世间很多事情的眼睛，在此刻模糊起来。

    这一天阳光如同棱镜般折射出他们的笑脸，会看到六边形的光里，这些人为细微的努力而快乐，然后会看到汗水，笑脸，泪水……悉数到场。这就是幸福的形状吗？如果幸福完整无损，它的形状是什么样子？

    迄今为止有目的有计划的进行，却在此刻漫无目的了。赤司扶起侧脸，无聊的看窗外风景，绿叶，光，风，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属于这个夏天的，什么东西变了……

    “柠檬果汁一杯，请享用。”

    少女纤柔的食指贴在透明玻璃杯上，他的目光再向下，定格在那条红格子短裙。

    没有缘故的恼意，赤司蹙紧眉心，黑沉着脸说。“裙子太短了。”

    一天被人说两次。少女低头不好意思的拽裙子，少年别过脸，手撑住下巴，嘴唇贴在微曲的手指上。然后她忽然听到了他有些含糊的声音。

    “不过，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