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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春乏秋困,每到春天,只要被暖融融的阳光那么一晒,人就有些犯困。国子监的学堂里,正好坐在窗边被暖阳眷顾的黎绍用一本《中庸》挡着脸,下巴抵着桌面打着盹。
过了一会儿,黎绍突然爬起来坐直,将书放倒之后,趁着正在讲学的太傅不注意,抬脚踢了下前面二皇子黎泽的椅子底下。
黎泽浑身一颤,顿时一脸无奈。
偷偷靠向后边,黎泽侧耳等着黎绍吩咐。
黎绍探头凑到黎泽耳边,低声道:“二皇兄,往左边坐一点,太傅换地方了。”
黎泽瞄了一眼因为去拿竹简而顺便坐在另一张桌后的太傅,往左边挪了挪:“你又睡?”
“困啊……”等黎泽挪好了地方,黎绍就又支起书,趴在了桌子上。
黎泽偏头瞟黎绍一眼,哭笑不得。
“他是专等着来国子监补眠吗?”黎泽靠着身后的桌子,跟黎绍身旁的雍宁聊了起来。
雍宁也尽量找好角度挡着黎绍,颇为无奈地说道:“三殿下一晒太阳就要睡。”
黎泽好笑道:“等明儿找个帘子把他旁边那窗户遮上,叫他晒不着。”
太傅突然重重地咳了一声,惊得黎泽瞬间挺直了腰板,黎绍也豁然睁开双眼。
“二殿下,‘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的下一句是什么?”
“呃……”黎泽赶忙低下头去看桌面上的书。
“不许看!”太傅厉喝一声,吓得黎泽一哆嗦,“二殿下素来过耳不忘,老夫才刚讲过的内容,二殿下怎么还要看书?”
“呃……这个……那个……”黎泽用胳膊肘往黎绍的桌子上轻撞一下。
黎绍也是刚找到地方,立刻低声说给黎泽听:“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
“哦!是‘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黎泽看着太傅,一脸讨好的笑容,“太傅莫怪,开春之后也不知是怎么了,脑子总也不好使,才刚记下的事情,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狠瞪黎泽一眼,太傅又看向在黎泽身后偷笑的黎绍:“接下来的部分请三殿下给大家背诵一遍。”
“啊?”黎绍傻眼。
这后边可好长呢!
但面对吹胡子瞪眼的太傅,黎绍还是把书放下,眼睛一闭就口角生风似的背了起来,可背着背着,黎绍就被雍宁踢了一脚。
“别背了别背了,那后面太傅还没讲呢!”雍宁扶额。
黎绍一怔,暗道不妙,转了转眼珠子,赶忙嘀咕一句:“哎呀?背多了?”
黎绍又看向太傅:“太傅先前是讲到什么地方来着?知太傅今日要讲《中庸》,学生昨夜就想温习一下太傅先前所讲,可读着就读着就觉得这字句之中玄妙非常,一不留神就从头到尾研读了好几遍,脑子里糊涂,倒是忘记太傅先前讲到哪里了。”
又听到黎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学堂里有人一脸无奈,也有人觉得有趣低声窃笑。
看着黎绍温润的笑脸,太傅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瞪黎绍一眼,继续讲学:“先前我们讲到……”
黎绍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再不敢打盹,就盯着书页发起呆来。
“咚咚”两声轻响,黎绍好奇地转头,就见旁边的窗户被人拉开一个缝隙,一张小字条被人从窗缝怼了进来。
黎绍登时就来了精神,将书立好后才取出夹在窗缝的小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几个字:何时放学?那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之手。
黎绍取出荷包里随身带着的一小截碳条,写上了回答:不知道,太傅啰嗦。
写完,黎绍就偷偷地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将纸条塞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有一张新的纸条被怼了进来:先生也啰嗦。
大概是比划太多,“啰嗦”这两个字大得这小纸条都快装不下了。
黎绍忍俊不禁。
靠着小纸条度过了课上的最后两刻钟,听见太傅用缓慢的语速说出“今天就到这里”,黎绍立刻就抻了个懒腰。
“三殿下。”
“学生在!”黎绍立刻放下手臂,极为乖巧地看向太傅。
太傅也看着黎绍,慈祥地笑道:“请殿下针对老夫今日所讲写一篇自身感悟,明日送与老夫,殿下意下如何?”
“呃……”不如何,“要写多少字?”
“殿下自便,”太傅的笑容越发温和,“但若感悟不深刻,老夫可是会让殿下重写的。”
“……”黎绍苦了脸,“是,学生一定按时完成。”
太傅满意地点头,优哉游哉地走出学堂,一脚跨过门槛,就见两个少年靠在一起坐在墙边。
一听见脚步声,长孙伯毅立刻转头看向学堂的门口,可一看见走出来的人是太傅,长孙伯毅惊得瞪圆了眼睛。
黎绍跟在太傅身后出门,一瞧见长孙伯毅这有趣的模样就笑开了。
“是他写的!”长孙伯毅突然一把抓起身上的一堆纸条塞进旁边的解钧怀里,爬起来就奔到黎绍眼前,抓起黎绍掉头就跑。
解钧被撒了满身的纸条,咬牙切齿,却又哭笑不得。
太傅望着两个少年欢快跑远的背影,捋着胡子笑着:“长孙家的这个小子还真是喜欢三殿下。”
“别跑了,”跑到一片草地上,黎绍才拉住了闷头往前跑的长孙伯毅,“太傅不会追来的。”
长孙伯毅这才停下脚步,还很担心地扭头往后面看了看,见真的没有一个人追上来,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黎绍坐在长孙伯毅身边,抬起手擦掉长孙伯毅额头上的汗水:“今天先生讲什么了?”
国子监里有好几间学堂,黎绍跟自己的大皇兄黎征、二皇兄黎泽以及三个人的陪读在一间,才刚十岁的四皇子黎辉和九岁的五皇子黎朗在一间,三品以上大员家十岁以上的儿子们在一间,十岁以下的儿子们在一间,四品以下官员家的儿子们共用一间学堂,但也是根据年龄分成两拨,一拨上午来,一拨下午来。
听黎绍问,长孙伯毅就很认真地回想一下,然后摇头:“忘记了。”
黎绍摇头失笑:“你啊,要认真听先生讲,不然考课的时候考不好,当心长孙将军揍你。”
“唔……”长孙伯毅蹙眉,“不管。”
反正他记不住,父亲也只会揍他,不会罚他别的什么,所以无所谓。
转头看向黎绍,长孙伯毅满眼期待:“殿下,中午吃什么?”
黎绍轻笑出声,揉乱了长孙伯毅的头发:“你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给你做。”
“恩……烧鸡。”
黎绍无奈:“怎么就认得烧鸡?”
“好吃。”长孙伯毅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黎绍。
“好好好,”黎绍站起来,顺势也将长孙伯毅拉起来,就牵着长孙伯毅往紫兰殿走去,“回去就让人去魏家食肆给你买。”
“恩!”长孙伯毅重重地点头。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紫兰殿时,皇帝正巧也在。
“父皇。”黎绍牵着长孙伯毅径直走到皇帝面前,也不行礼。
长孙伯毅看了看皇帝,然后躲到了黎绍身后。
好笑地瞥了眼长孙伯毅,皇帝笑容慈爱地看着黎绍:“怎么才回来?又被这小子拉去哪里玩儿了?”
皇帝向黎绍伸出手,要黎绍到自己身边来,可黎绍刚要伸手握住皇帝的手,突然就瞥见自己那一手黑,就缩了下手。
“呃……儿臣先去净手。”
“过来,”皇帝毫不在意地抓住黎绍,将黎绍拉到自己眼前,然后又从身旁的季贵妃那里拿过一方帕子,温柔的替黎绍擦掉手上的炭灰,“你不好好听太傅讲学,又跟这小子传小纸条?”
“听了。”黎绍笑吟吟地看着皇帝,一点儿不怕被骂,因为从小到大,皇帝还从没骂过他。
“听了还能传纸条?”皇帝斜黎绍一眼。
黎绍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一边听一边传。”
“鬼精鬼精的。”皇帝笑着在黎绍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
黎绍嘿嘿一笑,转身又回到了长孙伯毅身边,从宫女那儿要来干净的帕子,替长孙伯毅擦手。
“对了母妃,伯毅想吃烧鸡。”
“还真是吃不够,”季贵妃温婉地笑着,“清月,叫人出宫去魏家食肆买。陛下要留在紫兰殿用午膳吗?”
看着面前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两个少年,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听到季贵妃问,就又转头看向季贵妃:“这还用说?朕不是一年到头都在这里用午膳?”
皇宫里那么多殿宇,唯有紫兰殿里气氛祥和,季贵妃温婉,黎绍温润,总往这儿跑的长孙伯毅又虎头虎脑的十分有趣,只要待在这里,就好似能忘记所有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