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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元春带着小团子,正式启程前往铁网山。
负责护卫元春的,是水霄特意留下的、京营禁军和御前侍卫混编的两千人马,统领是元春的老熟人:那位曾经当过她的护卫首领的魏至诚。
出京之后,魏至诚率军护卫元春缓缓而行,数日后就来到了元昌河畔。
斥侯来报:天生桥断了!
元昌河是从京城到铁网山必渡的一条河。为了渡河方便,朝廷多年前就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在江上修了一座铁索桥,这就是天生桥。
魏至诚接报后,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直接吩咐自己的副手童盼:“去查一查桥几时断的、为什么会断、桥断时有何异常动静。另派几队斥侯往上游和下游查探,看有没有异常。再派人去找附近的渔民,让他们把渔船都驾到这边来,我们要征用。等渔船到了,派几路斥侯渡河,到对岸去查探。”
又叫左二:“圣驾刚过去不久,天生桥断得十分蹊跷,倒像是有人故意要把咱们阻在元昌河南岸。你带人去下一个扎营地附近仔细哨探哨探,看有没有异常,别让人钻了空子!”
因为圣驾每年都要去铁网山,这常来常往的,一路上,每日在何处扎营就都是固定的。
童盼和左二各自答应一声,安排人哨探去了。
魏至诚便到元春的车驾外面,隔着车帘向元春汇报行程的变化:“天生桥已断,臣已命人去征调附近渔船,争取数日之内,搭建一座浮桥。请娘娘在下一处营地暂住几日,安心等待。”
元春声音十分平和地说:“知道了!魏大人去忙吧!”
等魏至诚走了之后,与元春一起坐在车中的秋凝霜,脸色有些凝重:“娘娘,天生桥突然断了,这事绝不寻常!”
元春微微一笑:“我知道。不必担心。”
秋凝霜略一思索,心中已是定下来大半:“皇上有安排?”
“是!”
秋凝霜便不再多问,只安心服侍元春了。随后秦桢和阿真阿悟也来问她,她便笑道:“皇上和娘娘心里有数。再说,还有魏大人在呢!”秦桢等人也不再多问。
当天晚上,元春一行就在桥南铺扎营。
半夜的时候,被魏至诚派去哨探的斥侯突然带回来一个太监,说是在元昌河那边遇到的,持金牌来传太上皇旨意的。
当这个太监经过了重重关卡,被两个侍卫半抬半扶地送到了元春面前时,元春才发现竟是个熟人:这个人叫肖柒,是太上皇身边的太监首领史忠的干儿子。
肖柒的样子十分狼狈,头发乱糟糟的,帽子丢了,手臂被砍了一刀,身上的衣服又是泥又是血,还有许多被擦破挂破的痕迹。
“娘娘,皇上遇刺了!”肖柒扑通一声跪倒在元春面前,气急败坏地说,“出京不久,太上皇便渐渐有些身体不适,就在罗县稍作休整。为了住得舒坦些,太上皇、皇太后就住进了当地一个大户家中,皇上也陪着住进去了。哪知睡到半夜,竟有人从密道里潜入皇上的屋子里行刺!皇上猝不及防,被带毒的匕首刺伤了胸口,头又磕在了桌子上,奴才从罗县出发的时候,皇上还昏迷不醒!”
他双手捧起一面金牌,高举过顶,语带哽咽地说:“太医们说:皇上现在的伤势十分危急,只有娘娘能救皇上一命!太上皇便给了奴才这块金牌,让奴才折返回来传旨:请娘娘火速赶往罗县救驾!若是稍迟一点,只怕……只怕……”
秋凝霜等人早已脸色大变,元春本来十分镇定的,因为一切都在水霄的预料当中。
水霄猜孝恭王的谋算时,早就猜过孝恭王很可能会派人到北宫行刺她,还会以他生病或受伤为由调她轻车简从去“救命”,叫她千万不要信,免得落入圈套。还猜过求救之人的种种说辞,比如突发疾病、中毒了、被人刺杀了……
到目前为止,水霄猜得都很准!
她果然遇刺了,来求救的人也果然到了!甚至从密道潜入室内行刺成功这种说法,也是水霄猜过、他们两人悄悄讨论过的!因为在重重护卫之下,这个法子行刺是最有可能得手的,也最容易让人相信行刺成功了的!
虽然水霄早有预言,但此刻听了肖柒的话,元春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水霄可没说过这个肖柒是孝恭王的人!
他猜得那么准,不会在阴沟里翻船,真的让人从密道里潜入屋子里行了刺吧?可如果真有密道,会很难发现吧?虽然水霄答应过她,会尽可能住营帐,不去那些不明来历人家的屋子里住,但若是太上皇想去住住,他也不可能不陪着……
是真是假?
元春默了默,示意秋凝霜把肖柒手上的金牌拿给她,把金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搁在一旁。又问肖柒:“为什么是你来传旨?皇上身边的人呢?明瑟怎样了?”
肖柒说:“皇上遇刺时,身边得用的人也是伤的伤,死的死,太上皇只好派奴才来传旨。明公公……为了救皇上,已经殉主了!”说完还抹了抹眼睛。
元春心里更加忐忑。
如果水霄真的昏迷、明瑟真的殉主的话,那么她与水霄事先约定的暗号就用不上了!
为了避免外人冒名传话,她与水霄曾经约定了一个暗号,传话人说出了这个暗号,才真正是对方的人,否则就是冒名顶替。这个暗号,她这边只有她知道,水霄那边明瑟也知道。她原本觉得这样的安排已是很周祥了,但现在这情况,她怎么判断真假?
还有,如果这个肖柒说的是谎话,那么他这胆色、这演技也太好了!跟前几天在北宫遇到的那个小喜子相比,完全就是影帝与门外汉的区别啊!自己完全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发现什么破绽。
“你又是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元春无视秋凝霜等人着急的神情,仍在盘问肖柒。
她需要更冷静、更准确地判断局势,以免做出错误的选择,让水霄的谋划功亏一篑!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奴才来的时候,遇到了一队黑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上来就砍!护卫都死了,就剩下奴才一个人逃过来!”
元春的手指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不要被担忧水霄的情绪影响了判断力,然后吩咐秋凝霜:“去把徐至诚找来!”
徐至诚就在元春的营账外面候旨。忙问:“娘娘有何吩咐?”
元春道:“搭浮桥的事,你抓紧一些!我们要尽快过河,赶往罗县。”
徐至诚略有一点迟疑:把肖柒带回来的斥侯是他的手下,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概已经知道一些了!肖柒说的情况那样凶险了,为什么皇后娘娘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一点儿也不担心皇上?还是说……她看出了什么破绽?
但无论如何,元春没有说要轻车简从奔赴罗县,他心里是非常乐意的!他的责任是护卫皇后和小皇子的安全,若是皇后坚持要轻车简从去罗县,他会非常头疼!
所以尽管心有疑问,他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臣谨遵懿旨!”
元春又继续盘问肖柒:“你把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入住那大户人家的屋子,到你被我的护卫们发现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详详细细地对我说一遍!任何小细节都不要遗漏了!”
肖柒一脸的不可思议:“皇后娘娘,皇上危在旦夕,太上皇明旨请娘娘火速前去救援!娘娘却有心情在这里听我讲故事?娘娘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皇上的安危吗?”
“明旨在哪里?”元春冷笑一声,拿起案上搁着的金牌晃了晃,“除了这块金牌,你何曾带来只字片纸?太上皇既叫你来传旨,为何不给你明旨?所有的事都全凭你嘴说,我怎知你所说的是真是假?便是这块金牌,要伪造也并不难,我岂能轻易相信你的话?自然要详详细细问明白!”
肖柒目瞪口呆地看着元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慌乱的神色。
元春把他的神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陡然一松,轻笑一声:“肖柒,你可以说了吗?”
元春盘问了肖柒大半夜,连套带吓。到天亮的时候,不仅确定了这个肖柒是孝恭王派出来哄她上当的人,也问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在元昌河对岸,那个变态家暴狂、康郡王水澜正领着一千人马,准备活捉她!而孝恭王的兵马,正向罗县汇集。
当然了……
元春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孝恭王以为可以用她钓鱼,实际上,他已经把水霄的饵吞进了肚子里,并且正被水霄往水面上拖。
盘问完了之后,元春就把肖柒丢给了徐至诚,让徐至诚好好看着这个重要的人证。
至于渡河的事,就不必着急了!徐至诚这两千人马主要是保护她的,河对岸那些牛鬼蛇神,自有水霄去收拾!可惜,徐至诚要错过此次平判之功了!
五天之后,明瑟带着人,亲自来向元春报信:“孝恭王、顺郡王等人举兵谋逆,已被一网成擒。元昌河北岸的局势,已经彻底安定下来。因为这桩逆案,太上皇精神倦怠,心情恶劣,皇上下令回銮,将今年的秋猎取消了。如今,皇上正侍奉着太上皇、皇太后折返京城,再过两日就会到元昌河了!”
元春心里大笑三声:太好了!
她忍不住弯下腰,牵着小团子的双手,跳起了摇摆舞:“小团子,母后教你唱歌跳舞好不好?俩纸老虎,俩纸老虎,真奇怪!真奇怪!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脑袋,哦嗬唉!哦嗬唉……”
小团子被她逗得咯咯直笑,乱七八糟地跟着唱。
两天后,水霄和太上皇、皇太后通过新搭建的浮桥,返回了元昌河南岸。
元春去给他们诊脉。沈太后没什么事,但太上皇就有些郁结在心了!
太上皇看着元春的神情,异常复杂,硬梆梆地问:“老三他们欲行大逆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十七才能设好了套子给他的哥哥侄子们钻?”
元春微笑道:“父皇,瀛洲只是大夫,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放开了太上皇的手腕,“父皇的身体没什么事,调养调养就好了!”给太上皇写了一个疏散的方子。
太上皇撇了撇嘴,心中无限惆怅,难过得想大哭一场。
他当初之所以在小团子出生以后,迅速立水霄为太子,并且迅速内禅,就是想早日把君臣名份定下来,打消老三的野心,保全一点自己的儿孙!因为十七两口子既有天命,又有心机,老三怕是玩不过他们!若让这些不省心的儿子们再斗下去,怕只是白白消耗天家的血脉气运而已!可他没有想到,老三他们仍然一意孤行,最终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如今,也只能尽量保全孝恭王一系那些未参与谋逆的无辜子孙的性命了!荣华富贵,他们怕是永远也别再想了!
晚上,小别之后的元春和水霄,终于在御帐里相拥而眠。
“元元,我突然不知道我们该不该再生孩子了!”水霄将元春拥在怀里,有些感伤地说,“若是将来,小团子也与他的弟弟们骨肉相残,我们该怎么办?”
元春被他这话说得微微一愣,心里也感伤起来:财富权势动人心,皇位更是无比诱人。豪门争产大戏,古今不缺;皇家夺嫡乱战,更是染红了史书。
她能保证自己的孩子不会迷失在权力中,不表演一出萧墙之祸吗?!她心里没底!若是将来,自己的孩子们当真为了皇位自相残杀起来,自己受不受得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生孩子了!
“不管怎么说,我很庆幸今生能娶你!”水霄叹息一声,将抱住元春的手臂收得更紧一些,“元元,若有来生……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元春想:谁知道有没有来世呢?就算有,谁又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她不喜欢许这种诺言,便说:“若真有来世,那就来世再说吧!”
不许诺,就不会食言。
一切,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