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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啊!你的命好苦啊,还没给我们留句话就这样走了,娘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走廊东侧的病房内突然传来。
武效军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痛痛直跳,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了几步,还没到医生办室门前,
突然眼前一阵人影晃动,几名壮男子抬着一张被白单蒙盖着的板床匆匆从自己眼前经过,后面簇拥着一大群人,几名妇女哭天喊地,悲恸欲绝。
武效军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唰的流了下来,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从面前经过的人,见没有一个是自家亲戚和认识的人,才轻松一口气,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瘫坐在墙角。
“效军,你啥时候回来的,咋在这坐着,不到病房里去啊?”
武效军听出是三嫂朱春燕的声音,缓缓抬起头,强打起精神扶着墙站了起来,眸子里满汉泪花,颤声道,“刚到这,全身没劲,不知怎么的就坐这了,咱娘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朱春燕戚戚地说,“昨天十点多算稳定住了,正在特殊病房里输液,我带你过去!”
等走到病房门前,武效军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那人不正是从这间病房里抬出去的吗,稍楞了一下,跟随朱春燕走了进去。
见父亲,二哥武效起,大姐,二姐和大姑,小姑和大表姐邛方香都在这儿,整个病房挤得满满的,并不感到意外,什么也没说,含泪直接走到母亲床前。
此时,母亲仰面朝上,面色苍白虚肿,双眼紧闭,嗓子眼内发出异常的吼声,根本不是正常人熟睡时发出的鼾声,听着十分渗人,双手挂着吊瓶和一个输血袋,一滴一滴的进入母亲的体内,禁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双膝跪地,趴在母亲床前。
良久——
小姑武莲颤颤巍巍地说,“效军,起来吧,你娘的病现在稳定了!”
武效军在医学院附院神经内科实习的时候,曾经看到类似的病例,心里清楚,母亲的病只是暂时的稳定,时间已经不多了,自己欠母亲的太多太多,从来没有真正好好陪在母亲身边,无论如何不能离开病房半步,陪着母亲走完最后的分分秒秒。
武效军刚刚从地上忧伤地站起来坐在母亲脚头的床帮上。
武效云一脸阴沉,带着哭腔埋怨道,“昨天一下午你干啥去了,始终联系不上,要是咱娘万一有个好歹,你不亏欠一辈子啊!白白心疼你,牵挂你了!”
武效军寒着声音说,“我们医院开了一下午会,没在办公室,玲燕在从殷都回来的路上,没法回,接到二姐的电话就回来了!”
朱春燕听着武效云话里有话,阴郁着脸连看都没看她,冲武平顺打了声招呼,“爹,午你和效军去家里吃饭吧,要不我给你俩送来!”
武平顺神情落寞地说,“我和效军在外面随便将就一下就行了,你们自己吃吧!”
朱春燕脸色很难看地说,“那好吧,我回去了啊!”
言毕,转身出去了。
武效军觉得朱春燕有点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那个地方出了问题。
武平顺声音发哑的问武效军道,“坐几点的车回来的?”
武效军低头说着,“晚上十点到南杭那趟,在东亳下的车,往这边来的人少,按正常六点多就到这了。”
父亲深叹着气道,“效云,不要再埋怨他了,能赶回来见到你娘就好!”
武效云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袒护他,要不是他我娘哪能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罪,也不会得这种病。好不容易供他把大学上完,他倒好,干点不着边的事,丢下爹娘撒手不管不回来了。俺娘今天这样,都是他害的。”
这句话还真戳到了父亲武平顺的痛处,武效军是他最看重的孩子,还是脾气性格相仿最投缘的孩子,当时他是极不情愿让武效军留在平西,但既成事实无法挽回,只得坦然面对。
平时没有啥事倒不明显,现在有了事,武效军不在身边,武平顺感到特别的孤单,听武效云这么说,心情十分沉痛,黯然地低下头,一语不发。
这些年来,要说兄妹几个对父母最为牵念,照顾最多的就数大姐武效云了,她对父亲的关心和付出最多,也是间接地一直在帮自己,武效军特理解此刻大姐的心情,无论大姐说什么都不介意和放在心上,而是坦然接受。
大姑武雪见房内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忙制止道,“效云,效军坐了一夜车刚回来,你也让他歇歇脚喘口气,再说,谁也想不到你娘会得这种病,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武效云愤愤地说,“累他活该,都是他自找的,死了才好呢!”
武雪忙喝止道,“看你这闺女,咋能说这种话啊,效军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武效云没有理会武雪,遂把脸一扭朝着窗外不再吱声。
武效起感觉有点不对劲,找个借口提前开溜了。
效军娘突然得病住院,消息很快传到村里,一时成为全村人牵挂的对象。
第二天吃过早饭,村间的大榆树下,便坐了不少闲来无事聊天的人。
“春嫂,听说效军得了重病住院了,是否真有这事啊?”
“是真的,昨天晚上我家二黑在从县城干活回来的路上碰见效亮,心情十分沉重,一问效军娘竟然的了脑血栓还有出血,非常的重,多好的一个老婆啊,咋得这种要命的病。”
春嫂唉声叹气地说。
“没错,今天一大早平春带着平顺急匆匆地上街了,看他俩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没敢问,想必就是这事。我看咱们得到医院去看看!”
金祥奶奶若有所悟地说。
赵大娘直爽地说,“别人住院可以不去,效军娘住院咱们必须得去,放下效军娘从来没住过院不说,她可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没少帮忙!”
金祥奶奶十分感激地说,“可不是吗,我家三个孙子都是她接生的,连包红糖都没要,人特别的好,我家想感激都没机会!”
邻居乔二奶奶说,“说起这,那年冬天下大雪,到处冰天雪地的上着栋,他家门楼漏水门框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大半夜的儿媳要生产,儿子去找她,他和平顺愣是把大门给卸了。”
春嫂说,“还有呢,她有门剪纸的好手艺,全村谁家有个喜红白事都找她,从来没说过不字,也没收过一分钱,纯粹是帮忙,要不去看看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赵大娘有些为难地说,“咱们去,也不知她住在什么科啊?医院那么大,总不能挨个科室问吧?”
金祥奶奶说,“今天早上我见效福两口子在地里给玉米上化肥,问问他不就得了!”
春嫂疑惑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他娘在医院住着这么大的事不守在身边,咋还有心侍候地,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娘得病住院!”
金祥奶奶说,“他家的关系特别紧张,他娘又是昨天午效云带着去的,应该没人告诉他不知道,要不然即使他再犯浑,这种时候也不至于撒手不管在家里悠闲吧。”
邻居乔二奶奶说,“不过,我觉得要说效福两口子不知道,实在说不过去,你们想想啊,武效亮和武效起昨天下午就去医院了,武平春骑着自行车带着武平顺今天一大早也去了,村里也有不少人知道这事了。他们家里几个主要人物都去了,他躲在家里不露头太不像话了,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啊,再大的矛盾能有这事大。”
赵大娘见几个人猜来猜去的,急了,“行啦,管效福知道不知道,你们等着,我去他家问问他!”
说着起身急匆匆地直奔武效福家。
母亲被武效云带着去县城看病,武效福昨天午就已经知道了,但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结,我作为长子,兄弟姐妹的老大,理应有我带着母亲去看病,可没有一个人理自己,而且效云这死妮子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带着母亲直接去县城了,太不符合常理,太不把我这个老大放眼里了。
既然你个死妮子想充人,你就当去吧,我不管不问总行吧,于是为了争这口气他对母亲的病当做没事人一般,一点也未放在心上,该干啥干啥。
当然,他不主动上前,武平顺、武效起、武平春和武效亮等人不会主动去找他,武效云和武效梅更不用说,根本不会理他。
武效福对母亲生病的事本来还不以为然,昨天下午没人来找他,他也没主动去医院,第二天一大早两口子在地里干活,完了回家吃过早饭,收拾好家什,拉着架子车刚走出家门,迎面见赵大娘心事重重地向自己走来,呵笑着开玩笑问道,“赵大娘,你像头发情的老母猪,心急火燎地干啥去啊?”
赵大娘闻言心里这个气啊,效福啊,效福,你她娘大还是个人吗,还要一点脸不要啊,你娘在医院里住着生死未卜,你不管不问去地里干活不说,竟然还有这份闲心和老娘开玩笑,看来问他也是白问。
赵大娘心里很不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效福,你娘得了脑出血住院,昏迷不醒,你俩不去医院照顾,咋还有心下地干活啊,也太不像话了,难道就不怕遭天打雷劈,让亲戚邻居和全村人看笑话,戳你们的脊梁骨。”
武效福闻言反应并不强烈,依然没事般地拉起架子车向外走着,淡淡地说,“赵大娘,你操心操的有点多了,我娘早死了,哪来的得病住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