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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候当早下决断,此事拖不得!”
“迎辽使!若能与辽结盟便可高枕无忧!”
“与虎谋皮不可取!况我国岂是那等不忠之臣!”
“你愚昧!四国如今那个还要看中国脸色行事?什么忠不忠的!”
“请国候先诛了这叛逆!今日可不忠于天朝,来日便可卖主求荣叛我国候!”
“都闭嘴!”
朝堂之上,卫国候与诸家臣、大员正在会议。中国遣使前来,一路毫不避讳,沿途大肆宣传,似乎此行志在必得。上国来使怎能不迎?但此事前所未有啊,自古各国君主为避嫌从未有血脉联结,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该怎么应对竟是拿不出个准主意。而此时辽亦遣使,更是闹得卫国上层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安排。
这两家说是要结亲却都突然出手打了卫国一个措手不及,此事让卫国候想起便气不打一处来。那赵国早已打探好了关节,给卫国透露了消息,所以提前便遣人来卫国接触过,双方经过几次磋商才定下一门婚事。哪知一向以彪悍尚武、豪爽不拘小节著名的赵国反倒是此间最讲礼数的。
卫国候看着那些扯着脖子满脸通红相互攻吁的家臣顿时感到一阵心悸,臣下原来意见不合至如此境地!彼此揭短、辱骂毫不犹豫,全然不顾礼数!
卫国候定了定神大声说道:“尔等如此咆哮朝堂成何体统!都退下去!纥奚先生留下。”
待得屋中仅剩他二人后,卫国候又一摆手命附近的奴仆也都退下,这些人是早便调教好了的,会退的远远的绝不敢偷听。卫国候看到这些仆役如此顺从服帖,心中总算是舒服些。
他笑着对纥奚先生说道:“先生不必拘礼,请坐下吧,坐嘛。让先生看笑话了,本候是个愧对先祖的昏君呐!连治下的家臣都管不好,更不要提卫戎中国了……。还请先生为我解惑,如今天下人好像都患了疯病,做事不讲规矩!明是可以有条不紊,偏要做胡搅蛮缠的行径!”
“人心浮躁不足为奇。”纥奚同样笑呵呵的回道“臣斗胆问一句,国候可是仍旧事主以忠心呢?”
“那是自然。卫氏至今已有数百年富贵,岂能忘恩负义?”
“好,国候既如此说,何必再听他们聒噪呢?国候还有一女,求亲使却两家,其中必有一家无功而返。国候既忠于天朝,难道还能驳了天皇与天官的面子吗?二公主难道还能分身嫁与两家吗?国候绝不能让此两家都到我永安。驳谁,便叫他回去!反正如此大事不先行通报确是少了礼数。若是让他两家在我处起了毛躁就不好办了……。要是天朝春官在我永安受了辽人奚落、欺辱,于天朝于我国都是不好看的。”
纥奚先生说的如此不客气,卫国候听了便觉得心中不安,他试探的问道:“如此驳斥是否对辽又太绝情?本候其实也无意与他们交恶的。不知先生可有甚良策能缓和我国与辽之关系?”
纥奚抿嘴微笑,缓缓答道:“此事必要撕掳清楚,明明白白的让天下人看个透亮。天朝是君,辽是臣,臣子怎能在这种事上与主君相争?国候可遣人斥退辽使。他辽人若是心中但存三分敬意,自动退去,此事便就此罢休。若是心存不敬,那便要让天下人看个清楚,谁才是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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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礼浑身打颤,感觉脑中一片空白。遮住耳目后,他自觉其他感官似乎更发达了。鼻中充斥着的铁锈气味令他感到呼吸困难,他急促的喘着气,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感觉缺氧。
忽然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卫礼吓的一个激灵。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他听到师父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先不要解下眼罩。”接着他便感到身子一轻,有人从背后将他提起。紧接着他便感受到阵阵凉风袭面,血腥气没有了,甘甜的空气充满了他的肺腑。
“这里太危险,你不能再跟着我了。为师先送你回去与兄长团聚。为师会修书一封,然后你二人火速带信回去将此处情况禀报于国候。就说蛮族大举北上,南境恐怕已全部沦陷,只是不知为何并未传出只言片语……。你父亲目前情况也不得而知。为师待将你安顿好后自会回来侦查,有了什么消息会尽早通知国候。”王鹏一手扯下卫礼的眼罩一边淡淡吩咐道。
卫礼答道:“徒儿明白。还请师父多多留意,若能救得父母,徒儿衔草结环也要报答师父的。”
卫礼此刻刚刚脱离凶险之地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在口鼻之中似乎又能感受到那令人厌恶、绝望的血腥味了。他感到嘴中生涩,浑身乏力,脱险的愉悦马上变成了忧心忡忡。卫国上下大体都是这种心态,有识之士已经可以预见全国上下的焦虑不安了。
王鹏心中计议,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南方卫民境沦陷,此刻并未做好战备的北境更是无力阻挡蛮人侵略。他个人虽无性命之忧,但若想护卫平民,那也是孤掌难鸣。但他不是卫国官吏,无权调动兵员,看来只能与封地领主商量,看看能不能借来些私人部曲。
他师徒二人各有心事,在飞剑上沉默不语。王鹏之前因运功过猛受了些轻伤,此刻感觉身子不适,却又不敢耽搁时间。他硬挺着继续一边想事一边御剑飞驰,在太阳要落山时他身体一阵痉挛,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似要破体而出!终于他眼前一黑,竟从剑上跌落而去。王鹏晕倒后飞剑失去主人加持也恢复原状。卫礼摔了一个七荤八素,左臂骨折,胸口肋骨怕是也折了几根,左腿动不了,只觉得一阵清凉。他用手一摸,摸到了粘稠液体,此时,一阵铁锈般的腥味传到口鼻之中,他心中猛地一惊,于是便也晕厥了过去。
转眼醒来时,卫礼感到十分虚弱,连张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努力尝试移动自己的身躯,哪怕是一个手指也好,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一处听使唤,他越来越着急,最后总算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旁边似是有人,他耳中朦胧听到有人大声呼唤,有人把自己的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知道自己得救了的卫礼,旋又再次昏了过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卫礼从一个噩梦中苏醒过来。梦中情形他一样也记不得,只记得是个让自己肝胆俱颤的噩梦,他害怕再次陷入那个噩梦,于是便强打起精神,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屋顶,石头屋顶。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堆杂草上,他感到自己的左臂左腿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应该是被包扎起来了。他庆幸的舒了一口气,却又引得嘴角一阵抽搐,因为他的脸上受了伤,面部一动便牵扯了伤口。
此刻应是夜晚,四周黑漆漆的,只能借着一点点由窗**进的月光看到周围躺着些人。这些人身上臭烘烘的。卫礼不知自己是被谁人救起,不知道师父是否也被同样的救起。思及此处,他又想到了堂哥所处此时恐怕也不安全,父母此刻下落不知,可能已经身遭不测。而他此刻所处,应是囚牢,他曾经跟随伯父赦免过囚牢中的凡人,他认得这种气味。
卫礼默默的哭了,眼泪顺着面颊流下,碰触到了伤口。泪中的盐分刺激的伤口剧痛,这痛感让他又下意识的面部扭曲,这扭曲却又引得伤口破裂,复又更痛。此刻的卫礼,感到生不如死。
昨日还是座上客,今夜却成阶下囚。他知道这种石制的大屋是卫国独有,但他不知为何自己却被押了进来。他感到嘴唇干裂,腹中饥渴,可他此刻却连央求旁人给他喂一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旁边有一人同样无心睡眠,他看到了卫礼那亮晶晶的双眼,情知他是醒了,又看到他嘴唇颤动,怕是渴了要喝水吧。此人站了起来,不知从何拿来一个破陶器,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他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扶起卫礼,把陶器递到卫礼嘴边,喂他喝下了这救命的琼浆玉液。
卫礼激动的大口大口吞咽,他实是渴急了,此刻恨不得一头扎到河里喝个痛快。待到他呛到以后,那人连忙拿开陶罐,轻轻拍打卫礼的胸口帮他顺气。
“好孩子,不急,水够你喝的,不急,不急……。”一个苍老的声音略带哀愁的缓缓说道“来,先喘匀实了,不急……。你身上有伤,还破了相,怪可怜的,这牢中也没甚吃食,方才我们几个老东西合计,各人省了一点口粮,应该够你个娃子吃的了。要不要再喝口水啊?”
卫礼摇摇头,用殷切的眼神看着那个黑影,他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得懂。不过这是想多了,此时他还能想什么?不是吃喝便是拉撒。于是那黑暗中的老人又拿过一个陶罐,里面是面糊一样的东西,看不清颜色,也没什么香味。他拿出一个粗糙的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卫礼。卫礼此刻心中五味杂陈,这吃的是什么?无论色泽、香气、口感竟一无是处,他养的那条狼犬恐怕都不会吃这种东西。但此刻不吃此物却又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果腹。他想到此处又复觉得委屈,但腹中皆难捱,也只能先吃下了。
那老人仍是慢悠悠的说着什么“不急”“够用”之类的话,也不知是说给卫礼的还是他自说自话。
卫礼将罐中食物吃了十之七八,他身上有了点力气,用沙哑的嗓音问道:“老伯,这里是何处?”
“此处是抚远城中的监牢……。我一早起来刚想出去到田里干活,刚穿上衣服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开门一看,街上都是蛮兵,像我这种老不死的,就被他们扔到了牢里……。年轻力壮的让他们拉走不知道干什么活儿去了,女人带着小孩被关在别处。你这个孩子不是我们抚远人吧?虽说面上有伤看不爽利,总归这小城里我住了一辈子,还没有哪家的孩子是我没见过的。”
卫礼答道:“不瞒您,我是卫民境境卫的儿子,当今国候是我伯父……。”
“什么?你,你是那国贼的儿子?!”
“国贼!什么国贼?!我父亲是境卫!蛮人能打到这里,恐怕我父亲已经……已经殉国了!”
“殉国了?”那老人口气轻蔑,不用看便知道嘴角挂着冷笑“便是你那已殉国的亲爹赚开城门的!我虽未亲眼所见,这牢里却有人看的真真的!”
卫礼一听此言,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他嘴中呢喃着“我不信……我不信”,他身上一阵忽冷忽热,忽的一张嘴,方才刚咽下的食物又都吐了出来。
“白瞎了我的好心,竟喂了你这么个白眼狼!”那老人一撒手扔下卫礼,拿起两个陶罐走到屋中角落自己歇息去了。而卫礼却趴在自己的呕吐物中,震惊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