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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尘在山路上辞别了任风,径自又朝山下走去。仍是逢人便问”有一个人身穿黑衣,梳个小辫却是个男的,不知你有没有见过?”虽然大家都表示没有见过那人,但都认为张尘相貌堂堂,丰姿隽秀,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张尘只得信步而行,地势渐渐平坦,开始有了稀稀落落的房屋,青黄不接的田野,还有辛勤劳作的老人在远方化为一个黑点。
张尘不由得收起了笑容,离这村庄越是近,心情便越是沉重。直到进了村口看见倪二娘红肿着眼招呼自己,张尘心中更是像是融了铅块,不知能说些什么。
他只能点了点头,寒着脸避开倪二娘哀求的眼神,走了几步却又于心不忍,对倪二娘道:“二娘,实在对不住,我不能答应。”
倪二娘红肿的眼眶里几乎已经流不出泪来,只是眼球又红了几分,嘶哑道:“我们苦命人,也不来指望老爷替我们讨回公道。我就想问问那和你结伴的姓陈的小哥呢?”
张尘回想起和陈空大打出手的场景,只觉一言难尽,摇了摇头。倪二娘抹了抹眼,蹒跚捡起地上的纸元宝,叹气道:“陈小哥真是有修行人的担当”,言下之意这张尘便不算是有担当的修行人了。
张尘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厌恶,可又觉得倪二娘着实可怜,于是柔声道:“小军在里面吧?”
倪二娘点了点头,拿出一块脏的分不清本色的手绢,捂住脸,终于干嚎了起来。
张尘走进这简陋的农家小院,将佩剑放在门口。走进院子见到一口棺木,材质颇为粗糙,贫穷人家,便是死也死的得过且过。
张尘叹了口气,很难想象几日前小军还和自己,陈空,李紫苑一起说说笑笑。想到李紫苑如今不知香踪何处,心中更是惆怅。
张尘回了回神,看了眼小军的棺木,黯然不语,心中却生出宿命苍茫,人如蜉蝣之感。
屋外渐渐围满了远亲近邻,哭天喊地之声也渐渐响起。想是小军停棺七日已满,明天便要下葬,人们来见他最后一面。
村民见得张尘闲坐中庭,纷纷止了泪,上前点头哈腰嘘寒问暖,缠住只是问自家风水,自己吉凶之类。
若是陈空在此,必定上前一人一脚赶走。但张尘毕竟是饱学君子,当下奈着性子一一解答起来。过了好一会耳,村民们便欢天喜地的去了。唯有倪二娘仍红着眼抽泣,幽幽问道:“张小哥,军儿这仇……”
张尘微有火气,却仍不像陈空一般口出恶言,只道:“倪二娘,下葬之前极易尸变,我能做的只是送小军安安心心的走。陈空这次为了帮小军报仇,差点命丧黄泉,身败名裂,你可知道?”
张尘说罢,也不去理会倪二娘冷冷的眼神,只是望向天边,但见黑云滚滚,眼看便又是一场大雨。
张尘不由得苦笑一下,心想:“帮别人一次忙,别人自然是千恩万谢。但是你次次帮别人忙,突然有一次不帮了,别人真是比仇人还恨你”。
倪二娘在院子踱着步,看着正在守护她孩子遗体的张尘。愁苦的表情立刻变得刻薄起来,她又走近张尘身旁,用不知是鼻腔还是喉咙发出的声音道:“假仁假义!”,说完像是完成了使命,向屋内走去。
张尘越发觉得寒冷,不知是对人性的失望,还是天色已晚暴雨将至。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看见一张桌子上堆满了小军的遗物,那最上面便是一本小军最爱看的小说“风流大盗”。小说讲述的是一位自命不凡的强盗作案之时,顺势偷香窃玉,场面描写极为露骨。小军寂寞之时常以此为遣,当真是熟极而流。
陈空当日发现此书还嘲笑他,“你爱看别人妻女被淫,有因有果,当心自己的老婆……哈哈”想不到一语成谶,张尘暗叹陈空这乌鸦嘴怪不得当不成和尚,口业也太重了。
他不禁又想起小军当时回答“谁敢碰俺媳妇,俺化成灰也要弄死他。”
想到此处,张尘不由得心底一阵悲凉,现实比小说可残忍的多。他极力克制住想要砍杀八爷的冲动。
突然间骤雨倾盆而落,张尘被雨水冷却,缓缓走到屋檐之下。倪二娘顺手关了门,将张尘隔在屋外,口中不知说些什么,径自去了。
雨夜和上次寄宿在此的雨夜一般寒冷,院落也和之前一般简陋,可如今这院落之中,没有飞扬跋扈的陈空,没有耿直憨厚的小军,没有刁蛮任性的小茴,没有精灵古怪的李紫苑,只有张尘孑然一身。
他渐渐发现在滂沱大雨中,除了雨声,还有极轻的声响,像是机括发出的格格声。
他抬头四顾,只见天色昏沉,阴风惨惨,暗想:“这是什么怪声音?难道那目竞还在这里?”
他不由得警觉起来,便要去门口拿剑。
张尘刚走一步便踏入积水之中,他越发觉得奇怪,发现这积水中竟然泛起点点红光,似乎有人指挥一般开始凝聚。
不多时,红光形成一条条红线,从院子的四面八方,蜿蜒曲折涌向小军的棺木。
张尘惊得呆了,那破旧的棺木表层被雨水冲刷殆尽,露出里面的一层。那层上写满了鲜红的符咒,有点像佛教密宗的种子字混杂着茅山符箓。
张尘用手摸了摸积水中的红光,发现这是一种叫做曼珠沙华的植物的粉末,用特殊方法炼制后可以无色透明,唯有被水沾湿之后会发出淡淡红光。
阳炎飞天门中的探子,书写重要信件时,便会使用这个法子。这原是阳炎的不传之秘,但如今这荒山野村的陋院之内,被人涂得满是。
张尘疑惑间隐隐觉得不安起来。那些红光越来越怪异,在积水中隐然组成一个极繁复的符阵,阵中心的阵眼,便是小军的棺木!
张尘被这奇象弄得好奇万分,他见檐下有张桌子,桌上放着油灯火柴等杂物,便想提那油灯照明。
他没想到那油灯竟提不起来,原来已经焊在桌面上。
张尘无暇细想,连忙划了根火柴,点亮了油灯。
桌下突然钻出一条火焰,直扑小军的棺木,原来那油灯的底部连着一根长长的麻绳,淋满了油,另一段固定在棺木上。张尘点燃了油灯,火便顺着麻绳烧至小军的棺木之上。
火龙一闪即逝,焦味弥漫中,棺木旁幽幽燃起了七盏莲花灯。
与此同时,骨节作响之声不断响起,棺木开始不住晃动。
一声巨响,棺盖突然飞起,砸在墙上。
小军的尸体从棺木中慢慢探出,恶臭扑鼻,极诡异的坐了起来。
他的身体已经略微开始腐烂,上半身内似乎塞满了东西。他的脖子上有粗糙的缝合线,脸呈青黑色且肿胀不堪,额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一双无神的眼睛楞楞看着前方。
若是常人见此场景,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张尘却不以为意,甚至还走近了几步。
一道闪电划过,村庄刹时亮如白昼,张尘见小军额前符纸除了红色的符文外还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他不敢再随意用火,忍着小军的尸臭凑近看了看,没想到竟是陈空所书!
“尘兄,我们受不动尊法的束缚,遵法纵恶,又算什么**修道人?我无法亲手替小军报仇,就让小军亲自去吧!”
张尘大惊失色,听这意思,陈空竟已经将小军炼成了僵尸!真是无法无天之极了!
张尘细细的看了看水中的符阵,果然便是七星莲花续命阵!
他不禁脱口而出,“陈空!你和马耕地有什么区别?”
那纸上却还写道“你肯定想,我和马耕地那种人有什么区别?我只能告诉你术无好坏,人有善恶。千万别再拦着小军,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对了,我怀疑马耕地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故意和你分道扬镳,独自前去探查,如今有了很多线索,快写不下了,写在反面。”
张尘一直以来就被自己身世困扰,加入阳炎云游四方,便是为了搞清自己的身世。此时见老友陈空如此重义,不禁有些许感动又有一些愧疚。于是连忙将符纸撕下,向反面看去,只见上面写道:“我骗你的,我给你留字条的时候根本还没去找马耕地呢,哪来的眉目?不过小军的最后一道禁制行动的符,倒是被你掲去了。我摆阵画符,你点七星灯,掲最后禁制。兄弟两人合作无间,不如就称新生的小军为尘空人行复仇机器人吧!对了!等等别忘了救我!”
张尘把纸狠狠扔在地上,怒道:“这贼和尚怎的如此可恶!”又担心道:”等等让我救他,却又是怎么回事了?”
正思索间,小军发出一声咆哮,双目赤红,高高跃起,穿墙而出,像只袋鼠一般蹦跳着走了。
张尘回过神来,立刻提剑追去。黑夜已至,狂风怒雨,小小村庄浑不似人间模样。幸而村民做好农活便早早歇息,不然小军这副可怖的僵尸模样不知要吓到多少人。
小军双脚直直一蹬,便越出几丈远,双手也一样的伸得笔直。张尘紧随其后,看到他脖子末端的缝合线上还插着一根银针,针尾上穿着一小块破布,上面绣着“陈空制造”四个金字。看来这陈空对这“尘空人形复仇机器人”是极为满意的。
张尘眼神一寒,几个起落便抢到小军面前,剑微出鞘,小军便骇的大叫。
张尘若是横下心出手,几个僵尸也被他毙了。但他见这昔日好友脸皮肿胀,双眼呆滞,神色却极是愤懑。他想到小军生前遭遇之惨,竟再也狠不下心出手。
小军避开张尘,在空气中嗅得几嗅,似有所感,便往山上跳去。
荒山雨夜,怪石险道,雷声滚滚。
恶臭四溢的跳尸诡异的前进着,身后跟着一位湛然出尘的仗剑男子。弥山的植被被洗刷的常鲜艳,山中的河流也水势渐涨。远远还传来野兽似的咆哮声,更添肃杀之气。
不一会儿,一人一尸便来到半山腰间,此地视野极为开阔。张尘心下焦躁,他知道不远处有一家客栈,小军若是冲了进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张尘只得咬牙拔出佩剑。
此刻天上已经是乌云密集,闪电纵横。但张尘挥出的剑光更加凌厉耀眼,一瞬间便刺进小军的心脏。
小军喉头格格作响,但丝毫不为所动,仍不停向前跳跃。
张尘欲待追击,却听到有人正大声诵读地藏经,随着山风远远吹来,声音像极了陈空。
张尘循声望去,只见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悬崖,星星点点站着几人。有一人金盔金甲极是高大显眼,即便是在雨夜也反着金光。
张尘收摄心神再次望去,只见陈空长发扎辫,穿着一件白色薄衫,那白衫已经弄得破烂不堪,染满了红色的血迹。
便是他正在大声诵读着地藏经。
张尘心里一惊,远远又见陈空回头张望了一下。
他似乎是看到了张尘,大声说了句话。但山风猎猎,吹的他辫发飞扬,也将他的声音吹散。他又朝张尘挥了挥手,便跳下悬崖。
张尘少有的大叫起来,寻思:原来字条上的“等等别忘了救我”是这等意思!难道他已经算准我此时要出手要截杀小军,故意跳崖引我去救?这家伙也太奸滑了!
张尘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得扔下咆哮跳跃的小军,穿过树林往悬崖下奔去。
小军仍奋力蹦跳着,混沌的脑中不再思考人生意义,生从何来死往何去之类的问题。或者说即便好好活着,他也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只不过现今连早饭吃什么,今年庄稼能卖多少钱之类也不会思考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按着心中唯一的意识,不断朝云来客栈跳跃去。
哪怕高高跃起后,落地之时,踩到尖锐的树枝,踏到嶙峋的怪石。他早已没有了痛觉,也根本无暇去想未来。
我们之间有多少人也像他这般生存着?没有意义,没有理由,只是朝着云来客栈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