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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嗷,八甲的冲锋怒号撕裂了清晨的微朦,清冷的晨风瞬间变成刀刀入肉的风刀,还在半梦半醒间的人们惊坐而起,满脸骇然,恐惧的看着门外、窗外,好似恶鬼就在外头,转瞬之间就能闯入索人性命。
安州的人都以为与成州隔河相对的云州,会是宋家军最有可能攻打的下一个城池,完全没想到,宋家军竟然会舍近取远,第一个就攻打安州。
十日十城的战绩早已把大多数人的胆气给吓破了,震天的怒号一出,许多人就抱头鼠窜,拎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裹跳进了地窑或暗道,瑟瑟发抖的等着战事过去。
八甲战士们攻打城池已经打出经验来了,不得不说,八甲人是天生的战士,对于战争他们有着极强的适应力,每次攻城都有新的作战策略,这一次攻打安州,他们就来了一招地道战。
因为宋知夏提醒过康加头目,安州城内最大的威胁就是王家,一旦王家破了,安州城很快就能攻破,所以康加头目直接让八甲战士们挖了一条从城外直通城内王家的地道。
这一挖就挖了两天,等到地道挖好,只剩下一层地表泥土要掘开时,城外的八甲战士就发生冲锋,佯装攻城,吸引所有的兵力赶往城门守城,而康加头目则带着战士们在地道内抢挖,然后从内部攻破王家的防守。
地道一通,一百个八甲战士从地道里涌了出来。
王家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挖破他们以铁汁浇筑而成的围墙,这可是深入地下三尺的铁墙啊,一招疏漏,招招败退,王家私军很快就被八甲战士打得溃散四处,无法反击。
王家私军护着王家人紧急外逃,可是安州城整个城都被八甲战士给包围了,王家人就算外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好不容易左拐右拐的跑到城门处,可是看着城门处的守城战,王家人的心,马上凉了。
那么多那么大的石头不断的被投入进来,砸碎了一处又一处的屋舍,还有那不断晃动的比城墙还高的大树,那些树的枝桠都没被砍掉,像大扫帚一样,把射过来的箭支、杆枪都给打落了,而且那些枝桠还能阻止兵卒靠近城墙,让兵卒们无法扔石头和滚木下去,更无法泼洒热水下去。
守不住,守不住啊。
王家人知道安州城是守不住了,就算城外还有一支私军可以支援又怎么样,在这样可怕的敌军面前,那支还没有练好的私军,根本就不可能是对手,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啊,对了,还有人质可以用!
王家人立马带人掉头往明石先生的府第赶去,明石先生是宋家二娘的师祖,只要抓住了明石先生,宋家军还敢继续围困他们吗?
心怀希望的王家人赶到了于府,结果却发现于府被八甲战士们给包围了,王家人急急刹住脚,想要掉头逃跑,结果晚了,八甲战士们已经看到他们了,一个个嗷嗷的扑了过来。
王家人心底发凉,这回算是自投罗网了。
安州城破,王家人全数被擒。
宋知夏身着软甲,叩响了于府门上的铜扣。
之前八甲战士们并没有进入于府,只是在于府外守卫着,防止如王家人那般的有心人,挟持明石先生一家进行威胁。
于府大门,久叩不开。
宋知夏叹了一声,翻身就进了墙,她才不会因为师祖不见她就退却了呢。
大门后头,于府的管家如见了鬼一般的瞪着老眼看宋知夏。
“你,你怎么敢翻墙?”这么粗野,还是大家闺秀吗?以前怎么看不出来。
宋知夏不在意的笑了笑:“如今是战时嘛,翻墙不是常事么。”说罢宋知夏就越过管家往于府深处行去。
管家急急地拦在宋知夏的前头:“宋小姐,您别进去,老太爷可不想见您。”
宋知夏没有理他,足尖一蹬,如大鹏展翅般飞跃前院,直往后院而去。
管家在原地急地直跺脚,赶忙跟着宋知夏跑向后院。
宋知夏直线前进,足尖轻点,几下就飞入了后院的范围,她不知道师祖此时身在何处,便只管往师祖母的主院而去,她料想师祖母最有可能在主院,她打算先见着师祖母探探口风再说,因为师祖母不是师祖那般的文人,没有文人那般的深入骨髓的忠君念头,对于改朝换代应该不会那般抵触,她与师祖母应该是能说得上话的。
明石夫人果然在主院里,她还悠悠闲闲的拿着剪刀剪花枝,而她边上的儿媳妇孙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就没有她那般的轻松悠闲了,个个都忐忑不安的看向院子外头。
“师祖母。”一道清脆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在了院子当中。
宋知夏身着软甲,不便行礼,只行了一个拱手礼:“徒孙宋知夏,拜见师祖母,师祖母安康。”
明石夫人头不抬手不停的继续剪花枝,理都不理宋知夏。
宋知夏毫不在意师祖母的视而不见,亲自去沏了一杯茶,捧到师祖母的身边:“师祖母,您对徒孙不满,尽可打之骂之,万万不要憋在心里生闷气。”
明石夫人扔下剪刀,走到上首主位坐下,闭目不理宋知夏。
宋知夏笑了,师祖母这是在等她亲口解释呢。
“师祖母,宋家虽然攻陷十城,呃,不,连同安州,应是十一城了,但是宋家恪守天理,没有多造杀业,与历朝历代的攻城掠地相比,宋家实在不算是恶人。”
明石夫人哼了一声:“那些破门抄家的高门大族呢?”
“改朝换代本就有血腥,他们与宋家交恶,且他们自身也有恶迹,宋家清算他们,也不算违背天理人情。”
明石夫人睁眼喝问:“他们都该死吗?”
“并没有死啊,最差的也只是没入奴籍而已,且是普通奴仆,不是官奴罪奴,没有入伎籍也没有受宦刑,只是身在奴籍,亲友旧交皆可赎买。”宋知夏认真的解释道。
明石夫人敛了怒色:“真没有死?真可以赎买?”
宋知夏重重点头:“是啊,师祖母不信的话,徒孙可以带他们来见您啊。”
虽然改朝换代中,清除异已灭门破家是历史常事,但是宋知夏并不打算这么做,不是为了仁善之名,而是为了降低开创新朝的难度。
这些高门大族都有子弟在朝为官,如果灭了人家满门,那些为官的子弟必定会拼死为家人报仇,就算报不了仇,制造一些麻烦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如果只是将人没入奴籍呢?
为官的子弟说不定会为了家人的安全,甚至能销去奴籍,而做出一些令人可喜的举动呢?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人的选择啊,本就是时刻变化的。
明石夫人的神情缓和了不少:“算你们宋家还有点良心。”
宋知夏笑着应道:“我们宋家可不只有这点良心,我们收了各州的鱼鳞黄册后便只是镇守地方,既没有让地方交粮,也没有催地方纳捐,老百姓照样可以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安稳日子。”
明石夫人挑眉看她:“真有这么好?”
“是啊,光是收纳了那些被清算的高门大族的私产就足够用了,哪里还要压榨老百姓,我们宋家可不是贪得无厌之徒,休养生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宋知夏笑应。
明石夫人横了她一眼:“主要是你们宋家军打的太快了,一日一城,根本就不用和官军耗日子。”
宋知夏但笑不语,这个的确是最主要的原因。
“既然你说你们宋家是有良心的人,又为什么要挑起这一场战火?战乱起,百姓苦,你不会不晓得。”明石夫人肃容相问。
宋知夏也收敛了笑容,郑重应答:“因为我们宋家不想死,夏帝对我父亲起了杀心,我们不想死,就只能起事反抗。师祖母,先前针对我父亲的弹劾潮是阴谋,我父亲是被陷害的,是夏帝逼着我们宋家反了。”
“我不知朝堂争斗,你与我说这些没有用。”明石夫人摆摆手,站了起来,“我带你去见你师祖,你亲自与他去说。”
宋知夏大喜:“多谢师祖母。”
明石夫人亲自带着宋知夏去见明石先生,明石先生再不痛快也不可能把老妻一块关在书房门外,只能开门让她们进来。
明石先生一样的闭目不理人,宋知夏只得把先前与明石夫人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明石先生听完后才睁开了眼睛。
“哼。”明石先生冷冷的蹦出了一个音。
宋知夏听了不怕,反而生喜,师祖这是愿意与她说话了。
“师祖,师祖母,徒孙还有一件密事要说,在宋家起事之前,魏国公已有反意,且谋划几年,已建有私军。”宋知夏又扔了一个惊雷给师祖师祖母二人。
“什么!”明石先生和明石夫人齐齐惊道。
宋知夏把她先前在安州城外发现的私军说了,又说了宋力刚被诬陷一事的各种可疑之处,还有廊军卫所纵火闯营一事,再又添加了一些前世时她所听到的一些事,这些事一一串联之后,魏国公欲谋造反这个事实,已经很可信了。
“夏帝疑心太重,连这等开国功臣魏国公都容不下,更何况其他臣子,魏国公想要造反也是为了自保,与我们宋家造反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宋家行事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而魏国公,就有点阴暗下作了,为了掌控军权,竟然陷害我父亲,我们宋家会反,夏帝疑心占一半,魏国公陷害就要占另一半了。”宋知夏能理解魏国公的处境艰难,但犯到自家头上就是另一回事了,立场不同,注定是生死之敌。
明石先生和明石夫人沉默不语。
宋知夏又道:“夏帝已失人心,夏朝国运已尽,师祖,您不必为一昏君尽忠,圣人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大善之言。”
明石先生冷哼一声:“若你们宋家也失了人心呢?”
宋知夏眉目舒朗,笑应道:“人心弃之,必是国君失道,既是失道,那就不该再占着国君之位,继续祸害百姓。到那时,天地大势,人心所向,必会有下一位天之子横空出世,为百姓创下一片安稳天地。”
“你不担忧?”明石先生不相信。
“担忧又如何?再贤明的祖先,也会有不肖的子孙,况且在徒孙看来,若祖先想着一心为民,而子孙却只想着一心利己,这便说明子孙与祖先离心了。既然离了心,还是一家人吗?当然不是。既然不是一家人,那还管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