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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突发的事情,叫杜家其他三位姑娘极为惊讶,都跟在后面,也去了藏书楼,可杜云岩把门关上了,她们听不见那父女俩的对话。
杜莺的身体本就不好,急忙忙走那一段路,已经站不稳,被木槿扶着坐在楼前的石凳上。
此地清幽,微风拂面,将园子里的百花香送到鼻尖,可谁也没有心思去嗅,杜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心里想的是那些梦。
是不是因为章凤翼,所以杜云岩才会那么生气?可章凤翼到底做了什么?还是有别的事情?她实在猜不到。
杜绣瞥一眼暗灰色的大门,也坐在石凳上,幽幽道:“大姐与爹爹三天两头都要吵,我们早该习惯了,又有什么呢?等会大姐必定会昂首挺胸的出来,爹爹又要落了下风。”
杜云岩是经常说不过杜蓉的,杜蓉才六岁的时候,就已经会替刘氏出头了,印象里,杜若记得有次杜云岩要打刘氏,杜蓉甚至拔了刀出来对着杜云岩,极其惊心,要不是老夫人出头,不定会闹出什么。
可那一次之后,杜云岩再没有打过刘氏。
门这时突然开了,趾高气扬从里面走出的并不是杜蓉,而是杜云岩,他一句话未说,拂袖而去。
藏书楼里静悄悄的,杜若探头看去,只见杜蓉靠在书架上,一动不动,她的背对着她,散发出了一些郁气。
“大姐?”她轻声唤她。
像怕惊吓到杜蓉,声音极其的温柔。
刚才父亲说的话还盘旋在脑海里,他让她死心,说绝不会让她嫁给章凤翼,说他今次宽宏大量,念在她年少无知,饶她一次。他高高在上,摆出了那副嘴脸,说得她好像欠下他天大的人情。
可他凭什么决定她的命运呢?他根本也不配!
杜蓉的手握成拳头,深呼一口气,转过身时已绽放出笑容:“若若,去我那里拿珠子罢,你要做长命缕,做香囊,今日就得开始做了,不然以你的性子,恐怕是来不及的。到时候给祖母的香囊都没有,她老人家要生气呢!”
好像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她依然如故。
杜若原是满腔的话都没有了,她本期望杜蓉会向她哭诉,她就能安慰她,给她出主意,可现在看来,杜蓉不需要任何人的援助。
她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道:“大姐,你遇到麻烦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杜蓉扬眉道:“我能有什么麻烦,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走吧。”顺势就牵住她,从藏书楼出来。
另外两人瞧见杜蓉的样子,也知她绝不会松口,杜绣便先告辞走了,杜莺与她们一去杜蓉那里。
还真是有许多的珠子,玛瑙,碧玺,翡翠,各色珠玉,五颜六色装满了一大匣,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杜蓉道:“还是大前年外祖母来时送的,当时在秦渡,哪里得空做东西,我叫她们收起来,后来去晋县,一直就忘记了,这回来长安,我才想起来呢。”
刘家因刘氏嫁入杜家的关系,刘老爷也跟着赵坚造反,而今在达州任知府。为巩固后方,赵坚每攻下一座城池,便派遣能信任的官员驻守,这样一步步打稳根基,是以哪怕夺得半壁江山,秩序仍是不乱的。
杜若就有些羡慕:“我记得你们外祖母可好了,来得时候还带了一篮子达州的柿饼呢!”
她就没有外祖母,谢氏的父母都去世了,只与一个弟弟相依为命,她那小舅此时也不在长安。
杜蓉噗嗤笑起来:“那柿饼又有什么好吃的,甜得掉牙了,你那时刚吃完就掉了两颗牙齿,你不记得了?”
好像是的,她那时还在换牙,杜若连连摇头:“我一点不记得。”
终于想起丢脸的事情了,杜蓉抿嘴笑,也不戳破她,抓了好些珠子予她:“都拿去吧,记得给我也做一个。”
“好。”杜若喜滋滋收下,告辞而去。
杜莺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屏退奴婢们,叫杜蓉坐她旁边方才道:“父亲到底与你说什么了?刚才我不便问,现在此处也无人,你不要再瞒着我。”
杜蓉道:“父亲时常发疯,你理他作甚,他能有什么好话?”
见她还是不说,杜莺眼睛发红:“你是嫌弃我体弱帮不上忙,大姐,这些年都是你在照顾我,可你一有事情,从来都不与我说,我怎么能好过呢?你说,是不是因为章凤翼?我那天听说,他在芙蓉园把蹴鞠踢给你,我还看见你做剑穗了,你从来不犯错,可今日父亲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没想到她那么心细如发,杜蓉垂眸把匣子关上:“你不要管,我自有办法的。”
真的是章凤翼,杜莺纤长的手指按在把柄上,她实在没想到杜蓉会喜欢章凤翼这样的男人!
他是马匪,章家丝毫没有根基,可杜蓉却是二房的嫡长女,她心里清楚的很,他们二房一直依仗大房至今,底气是有些不足的,可正因此,才需要他们做子女的更为努力。而今弟弟还小,要靠他尚早,大姐她应该嫁入高门才是。
杜莺秀眉拧了一拧,她要是嫁给章凤翼,一是得罪祖母,二是又得罪父亲,往后杜绣比她嫁得好,母亲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的,倒是让唐姨娘占尽好处。
大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杜莺叹口气,叮嘱杜蓉:“大姐,你莫要为此事与父亲争吵,而今祖母也没有逼你嫁入包家,什么都不急的,也都有转圜的余地。”
见她胸口起伏,脸色又白了几分,杜蓉生怕她忧思太多,便道:“我晓得了,你别担心。”
杜莺看她应允了,方才离开。
杜蓉把匣子扔在案台上,她当然也是生气的,不知道章凤翼到底与章老爷说了什么,章老爷竟然会跟父亲说那种话。假使他不能解释清楚,他再好,她也不会嫁给他。
看一眼昨日剪下的边角料,原想给他做个香囊,现在也省了,她赌气的把那料子扔在地上。
这是搬来长安之后,第一个节日,老夫人早早的就让管事亲自去集市挑选粽叶,又叫厨房洗干净,放在院子里晾干。
很远就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不过杜若有些担心粽子做好了会坏,毕竟天气已经开始起暖了,鹤兰笑道:“听说只是做一部分,等到端午还要做的,再者啊,粽子煮好了沉在油汤里,能放好几日,味道也更香呢。”
杜若听着嘴馋,已经在想用江米做得肉粽子了,一走神差点把针戳到手指上,她吓得连忙放下,吃些点心定定惊,又问玉竹:“大姐那里没有事情吗?”
还在担心杜蓉,她叫玉竹没事儿找杜蓉的大丫环月桂叙叙家常。
玉竹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也不知自家姑娘想什么,她回道:“大姑娘最近也在做针线活,昨日已经做了五个香囊,没见有什么烦心事儿,说今儿午膳还多吃了半碗呢。”
这就好,杜若松口气,擦擦手也不吃了,杜蓉做了五个,她才做了两个,真有些着急,别被说中,连送给祖母的都来不及做。
鹤兰给她打下手。
她正聚精会神,心无旁骛时,杜凌笑眯眯进来道:“真是难得,我说呢一天不出门,原来在做这个,可有我的份?”
“拿去。”杜若丢给他一个长命缕。
五色丝线编得极是精致,每一小段就镶一颗小小的珠子,很是漂亮,杜凌放在手腕上一比划,笑道:“你手比以前巧了,以前哪里会想到镶珠子呢。”
杜若一怔:“你喜欢?”
“是啊,有什么不喜欢的?”
想到杜绣说,杜凌是男儿家不会要这种亮闪闪的,杜若噗嗤一笑,果然是她最亲的哥哥,她做什么他都不嫌弃。
见杜若在绣花,杜凌走过来,斜依在案前观看,过得会儿道:“你得空给贺大哥也编个长命缕罢,母亲说他孤苦伶仃的,端午也没有人一起过,让我请他那日来吃饭,那长命缕肯定也没人送他了。”
杜若道:“我哪里有空,没见我忙着呢?”
“不过是长命缕,能花你多少工夫?”杜凌道,“指不定他过完节又要去打仗了呢,兰州你知道吗?来回得有大半年。”
她手顿了顿。
自从她得知他的将来,试着与他和好之后,好像一切都很顺利,虽然他还是冷冷的,但也没有矛盾,她若像哥哥一样,把他当作最初结识的朋友,半个家人,兴许送个长命缕也没什么。
她想一想答应了。
等到端午节,长安城非常的热闹,听闻赵坚下午要与皇后,皇子们去城外的漕运河观龙舟,城门口已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些人家早早就去河边,占了位置,就坐在山清水秀之地,举家合欢。
杜家却决定用完午膳再去,老夫人也不喜欢坐在地上吃吃喝喝的。
因是节日,杜若好好装扮了一番才出门,打算去祖母那里请安,到时与姐妹们互送礼物,说说笑笑等着一起用膳。
谁料沿着海棠林,却遇到杜凌与贺玄。
见到妹妹,杜凌笑道:“我就知晓你来得晚,果然被我猜到。”
杜若嗔道:“又不是年初一拜年。”她看向贺玄,也没法子不注意,这等姹紫嫣红的时节,众人都穿得很是鲜艳,唯独他裹在黑色里,修长挺拔,好像出鞘的剑一样,散发着寒气。
真不知道他穿别的衣袍,会是什么样子。
她朝他行一礼,叫道:“玄哥哥。”
阳光里的小姑娘,蓝襦白裙,衣襟袖口绣满了粉色的丁香花,她展颜一笑,那花儿就开放了,散发出清淡的香气。
杜凌看一眼漂亮的妹妹,把手腕上戴着的长命缕露出来道:“若若手巧罢?我让她也给你编了一个!”
贺玄显然是没想到的,他看向杜若,眸光浅浅,像阳光下清澈可见的溪流。
他是有些高兴吗?杜若笑起来:“是给你也做了一个呢。”
她手伸着,长命缕抓在掌中,在空中摇摆。
他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看到尾端竟坠了一串珠子,动作是有些凝滞的,他实在没想到,这回她编得长命缕那么华丽,好像比杜凌的还要漂亮些。他淡淡道:“这样复杂的长命缕,我恐是不会戴了。”
“还是一样戴啊。”杜若道,“只是最后面穿了珠子而已。”
“是吗?”他将长命缕递还,“你做的,你来戴。”